神界·天門山
天門山的雪落了千年,此刻卻被魔氣染成墨色。易冷玥的暗紅袍角掃過滿地殘花,那些本該在幽冥綻放的曼珠沙華,竟在神界圣土上開出妖異的花海。
“易冷玥,休要怪我不念舊情。你,天理難容。”云熙的玉劍泛著冷光,劍尖抖落的雪沫落在她眉心朱砂上,化作一滴胭脂淚。他身后三百天兵列成誅神陣,銀甲反射的寒光刺得她眼眶生疼。
她忽然想起三千年前,也是這樣的雪夜。云熙偷溜到她的蘭香苑,變出凡間才有的糖畫。
冰晶在少年睫毛上凝結(jié),他舉著蝴蝶形狀的糖霜開心地說:“阿玥,看!我?guī)Я四阕钕矚g吃的糖霜,喜歡嗎?”
此刻他的劍氣割裂回憶,易冷玥輕笑出聲。花盾在掌心綻成血色薔薇,花瓣邊緣的鋸齒滴著毒液——那是母親留給她的本命法器,花神隕落時,連魂魄都化作了這些帶刺的詛咒。
“云熙殿下,”她故意加重“殿下“二字,看著對方瞳孔驟縮,“您可知這誅神陣里,有三分之一的天兵曾受我母親點化?”話音未落,花盾已卷著腥風襲向天兵陣眼。
云熙的青云劍突然鳴響,劍身浮現(xiàn)出古老的符文。易冷玥瞳孔收縮,那是只有歷代太子才能喚醒的上古劍靈。
劍光劈開花盾的瞬間,她看見劍柄處熟悉的牡丹紋樣——那是她十五歲生辰,親手刻在贈云熙的劍穗上的圖騰。
“物是人非。”她終于開口,聲音被風雪割得支離破碎。
云熙的劍停在她喉前三寸,雪白袍角被花毒染成墨色。“你與魔尊鏡辰夜暗通款曲時,可曾想過自己早已叛族?”
他聲音發(fā)顫,眼底泛起她從未見過的血紅,“天帝如此信任你,你卻不僅隱瞞了自己的魔族血脈,還背信棄義與魔族交好,今日該清算這筆賬了。”
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易冷玥踉蹌著撞上冰晶宮墻,千年冰魄雕刻的發(fā)簪應聲而碎,后背傳來的劇痛讓她想起母親重傷臨終前的場景。
那時花神躺在曼珠沙華叢中,指尖輕撫她眉間朱砂:“切記,不要仇恨,我和你父親一直都愛著你……“話未說完,天雷已將神魂劈得七零八落。
誅神陣突然異動起來。易冷玥瞥見東南方天際涌動的魔氣,唇角揚起凄厲弧度。
當?shù)谝欢浜谏彺┩附Y(jié)界,她聽見自己沙啞的笑聲在風雪中回蕩:“云熙,你看這花開得多美啊。”
青云劍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云熙的劍氣竟劈開自己陣營。易冷玥抓住這瞬息空隙,花盾化作萬千血蝶撲向天兵。
她在混亂中瞥見云熙錯愕的表情,忽然想起母親說過,情愛是最烈的穿腸毒。
“易冷玥!“玄色身影破空而來,鏡辰夜接住她墜落的身軀,“你不要命了?”魔族特有的幽香裹著療傷的靈力涌入經(jīng)脈,她想起七百年前誤入魔界禁地時初見此人。
那時他正在給受傷的九尾狐包扎,玄袍上沾滿血跡卻渾然不覺,抬眼時琥珀色瞳孔里盛著整個幽冥的月光。
此刻那雙手正按在她心口,魔氣與神力在體內(nèi)撕扯的疼痛讓易冷玥咬破唇瓣。
鏡辰夜忽然低頭,溫熱的呼吸掃過她耳垂:“再逞強,我就把你綁回魔界當壓寨夫人。”
云熙的劍氣再次襲來時,鏡辰夜抱著她消失在翻涌的魔霧中。易冷玥最后看見的,是青云劍柄上自己親手系的劍穗,在風中碎成齏粉。
五千年前·蘭香苑
“熙哥哥你看!”七歲的易冷玥踮腳夠到琉璃瓶,里面養(yǎng)著云熙從凡間帶來的睡蓮。她今日終于練成凝水成冰,冰晶在蓮瓣上凝出剔透的露珠。
云熙笑著拭去她額間汗珠,變出糖畫時衣袖掃落案上詩卷。易冷玥瞥見“花神擇婿“四個字,突然攥緊他衣角:“母親說,要給我找個像父親那樣的夫君。
少年耳尖倏地紅了。他當然知道花神擇婿的傳聞——那個資質(zhì)平平的小仙僅憑一句“春有百花秋有月“通過考核,氣得水神季淵摔了整套青花瓷。
此刻被心儀的姑娘提及此事,云熙慌忙從袖中掏出玉簪:“這是我用千年冰魄雕的,能護你周全。”
易冷玥接過簪子時,窗外忽然傳來水神之女季樣靈動的笑聲。
她抱著剛摘的并蒂蓮跑進來,珠釵隨著跳躍叮當作響:“玥玥姐!父親說等我們及笄,就讓我們?nèi)|海參加蛟龍宴!”
三個孩子擠在軟榻上看話本時,易冷玥忽然問:“你們說,魔界真的有吃人的妖怪嗎?”
云熙正要回答,季樣已捂住她耳朵:“別聽那些謠言,我父親說前魔尊空旻是三界第一美男子呢!”
窗外梨花簌簌落在話本上,遮住了“神魔不兩立”的插畫。
三千年前·鎮(zhèn)魔塔
天帝的震怒震碎了九重天云海。易冷玥跪在誅神臺上,聽著母親與魔尊的流言在群仙間翻涌。她想起昨日母親送她的玉佩突然發(fā)燙,鏡面里映出魔界大軍壓境的畫面。
“花神與魔尊私通,證據(jù)確鑿!”司命星君的奏本摔在她腳邊,泛黃的信箋上墨跡未干——那是母親寫給父親的詩,“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易冷玥突然明白,為何每次問及父親的去處,母親總是望著魔界方向發(fā)呆。鎮(zhèn)魔塔的寒氣順著腳踝爬上脊背,她仿佛聽見無盡的幽怨在塔中回蕩。
當她看見云熙站在天帝身后時,懸了三天的心終于落下。少年太子手持青云劍,劍穗上系的牡丹結(jié)在陰風中飄搖。易冷玥剛要開口,卻見云熙突然揮劍——
劍氣劈開鎮(zhèn)魔塔頂層的瞬間,她看見空寰的身影在結(jié)界中化為飛灰。
趁注意都在誅殺魔尊空寰之時,神族激進之人借機對花神憐欣群起而攻之。
母親最后的笑容溫柔而不舍,指尖點在她眉心綻開:“阿玥,保重,若你父親能醒來,定會護你周全。“
“不!——不要走!”天雷同時劈下,易冷玥的尖叫被淹沒在雷鳴中。她蜷縮在滿地殘花里,忽然想起那日云熙送她玉簪時,案頭的詩卷被風吹開,露出父親留下的筆墨:“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如今·魔界禁地
鏡辰夜的靈力在經(jīng)脈里游走,易冷玥聽見自己破碎的肋骨在愈合時發(fā)出細碎聲響。她睜開眼,看見他正在熬藥,玄色衣袍被藥香浸透,腰間玉佩刻著與魔尊劍穗相同的器皿紋樣。
“你和魔尊是什么關(guān)系?”她紅著眼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觸到冰涼的魔族圖騰。
鏡辰夜動作一頓,琥珀色瞳孔里泛起漣漪:“魔皇曾說,他出事前曾為你母親唱了整夜《鳳求凰》。”藥罐突然炸裂,黑褐色的藥汁潑在兩人交疊的手上,燙紅了一片肌膚。
易冷玥想起母親臨終前未說完的話,想起云熙劍穗上消失的牡丹結(jié),想起鎮(zhèn)魔塔里空寰最后的呢喃。窗外曼珠沙華突然全部凋謝,她看見自己的倒影在藥汁里扭曲,眉間朱砂正慢慢變成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