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這兩天的天氣不好,總是陰沉沉地,才剛到申時,屋里就看不清,需得點燈。
趙頫沒讓人進書房,他呆坐著。
今日在朝堂之上,忽有朝臣上奏,稱林淵于寧州行事剛愎自用,擁兵自重且驕奢淫逸,欺壓北戎友好鄰邦,致使北戎人憤而反抗,借機發動攻勢,最終釀成寧州被圍、三堡被攻陷之慘痛敗局。故而,林淵應治以重罪,以平眾憤。
當時殿堂內一時異常寂靜,趙頫眼含不悅朝那人看去,見是張宰輔的得意門生,吏部的年輕萬主事。
皇帝當時只說:“寧州一事,朕已知曉。北戎兵犯,起因不過是蠻荒達人,貪得無厭,企圖借題發揮,侵占我大夏疆土。林卿家一心為國,守衛邊疆,豈容爾等小人污蔑!此事朕自有定奪,退朝?!?/p>
散班時,張老頭找到自己,說,張梅現在有了身孕,是不是可以請旨給個位份。
趙頫這時才知道,張老頭這是借著拿林家在敲打自己,給他那個孫女討要封號呢。
趙頫雖然與張宰輔的孫女成了親,卻沒給她請位份和封號,府內眾人只以夫人相稱。在私心里,他的正妻仍是林芝,怎會給別的女人。
張老兒的小把戲他不在意,可林家在朝中沒有有力的支持,斗不過這浸淫官場多年的老匹夫。為了林芝,他特意去找了皇帝,替林淵陳情。
皇帝只是笑著問他,是不是還惦記著林家的閨女,若是,便給他們倆踢婚。
當時聽了,趙頫心里激動難耐,一時不知怎么回答,竟忘了作聲?;实鄹嬖V他,林家的事不需擔心,他心里自有道理。
自聽了皇伯父的話,他本想求得一道恩旨,可是想到林芝絕情遠去,又開不了口,自從宮殿出來,便一直混混沌沌,一時喜,一時悲。
從胸口掏出那支珍珠發夾,手指摸索著珍珠光滑的表面,心里想著那個比自己脾氣還任性的丫頭,萬般滋味涌上心頭。氣極時,不是不怨恨她,為什么不能喜歡自己,為什么要躲開,難道自己真的不如他心里的那個人嗎?
那個人是誰?
是秀才?不會是。
是山子,不,不會是。
可她的身邊再沒別人了???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個嬌柔做作的女聲響起,“夫君,夜深了,妾身給你熱了湯,給你送進來。”
張梅在外試探說道,等著他開口放她進來。
趙頫眉頭一皺,他不止一次給她說過,這里不準她靠近,怎么總是不聽。
趙頫心里惱怒,本要將她趕走,別以為有了身孕就可以插手他的事情、踏入他的地盤。
門外又響起一道聲音,“公子,王妃也還沒吃飯呢。”
聽見說母親這么晚了還沒吃飯,趙頫立即站起身來,走過去,打開門,看著外面的春鸞,問:“母親可是不適,怎到這時還沒用飯?!?/p>
虞王妃一般在申時四刻用飯,這時看天色怕都過了酉時,趙頫看著春鸞擔心的問。
春鸞沖著趙頫先是輕柔、優雅的行禮,滿是擔憂的看著趙頫說道:“公子自回了府,一直關在房中,王妃擔憂又不肯打擾公子,故而才未用飯?!?/p>
“怎不早來稟告?!壁w頫不悅的掃她一眼,根本連看都沒看一旁的張梅,便起身往虞王妃的院子去。
只是趙頫走過時,自身上落下一個東西。春鸞和張梅兩人看見,等趙頫走了,春鸞連忙過去撿了起來。
張梅向她要,“拿來?!?/p>
“什么”春鸞故作不知。
“你才撿到的東西,你要不給我,我就去告訴他。”張梅抬起下巴,一面傲慢地看著春鸞,心里嗤笑她不知輕重,竟敢肖想趙頫。
春鸞知道自己留不下東西,不情愿的交了出來。
張梅得意的從她手中搶過來,湊到燈下一看,就是一個普通的、廉價的珍珠發夾。
張梅十分詫異,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是、自趙頫身上落下來的東西,這分明是個女兒家的私物,怎會在趙頫這兒?
難道是哪個野女人的?
張梅氣極,面孔扭曲在一起,她猛地把手中的發夾扔到地上,就要用腳去踩,被一個人撲過來搶了過去。
張梅定睛一看,是趙頫身邊的親近小廝——竹苡。
“你干什么,快給我拿回來?!睆埫纷屗麑|西交出來,竹苡不給,被張梅讓侍女抓住。
原來,趙頫在路上發現珍珠發夾不見了,便讓竹苡原路去找,他自去虞王妃的院子。
等趙頫陪著母親吃完了飯,還沒看見竹苡回來,暗罵他無用,又回到書房,卻沒看見人,再問都說見著他被張夫人叫走了。
趙頫煩燥的皺下眉,雖然不情愿,還是往張梅的院子走去,想看看竹苡干什么吃的,一點小事都干不好。
等進了張梅的院子,卻一臉驚愕,只見竹苡被人壓在地上,身上的單衣,被竹杖打出道道血痕。
“住手!”
趙頫氣極,上前將那個施刑的婆子一腳踹倒,惱怒地瞪著面色慌亂、強作鎮定的張梅。
“你是什么東西,也配打他。”趙頫雖是罵那婆子,眼睛卻瞪著張梅,好似在責問她一般。
張梅聽了,捂嘴委屈痛哭質問趙頫,“妾在爺的心里,竟是連這個卑賤的下仆也不如?他冒犯了主子,主子還不能責罰他了。爺可知,他打我的臉,便是打爺的臉,爺也要這樣護著、寵著他?!?/p>
張梅的聲音尖銳刺耳,趙頫聽了直覺得頭疼。
趙頫也不知這到底是為什么,便對著地上的竹苡喝問,“狗東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時春鸞悄悄往門外挪動,被趙頫查覺,轉頭瞪著她,春鸞嚇得一抖,站在當場不敢動。
竹苡這時喘著氣,哭訴:“小人自小在府中長大,規矩道理刻在骨子里,不敢冒犯夫人,求夫人饒了小人一命吧。”
竹苡只緊緊的握緊了手里的珍珠發夾,剛才那幾個女人來搶,用刀割他的手指,他都沒松手。
這時看見趙頫,自小沒受過這樣屈辱的他,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趙頫知道竹苡自小怕疼,見不過半個多點兒的時辰,他身上就血跡斑斑,狼狽不堪。
再看張梅,一副嬌嗔委屈的模樣,心里暗暗壓制自己的火氣,看在她現在身懷有孕的份上,便沖人招了招手,讓人把竹苡抬了下去。
對張梅冷聲說道:“我的人,自有我管教,還輪不到你動手。今兒,看在我們夫妻的情分上,寬恕你一回,下次,便不能夠了。”
趙頫又對一旁的隨侍說:“把春鸞姑娘送到王爺那里,就說這人心大了,賢親王府留不下。把這婆子給趕出去?!?/p>
說完也不管張梅的哭號,和春鸞的哀哀哭求,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