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長安城外的軍營已是一片肅殺之氣。
旌旗獵獵,戰馬嘶鳴。數萬大軍整裝待發,鎧甲在晨曦中泛著冷光。士兵們沉默地列隊,呼吸間呵出的白氣在寒風中凝成細碎的霜花。這是楊堅親征北齊的第一日,也是他離別長安、踏上戰場的日子。
遠處傳來鼓聲,三通響過,如雷貫耳,驅散了殘存的夜色與迷霧。將士們精神一振,目光齊刷刷投向校場中央那座高臺——那里,楊堅正緩步而上,身披玄色戰袍,腰間佩劍沉穩如山。
“諸位!”他的聲音洪亮有力,穿透寒風,“此戰非為一人之功名,乃為天下蒼生之安寧!北齊雖強,然其內憂外患,天命在我,爾等可愿隨我踏破雁門,還中原一個太平?”
“愿隨大人赴死!”眾將士齊聲怒吼,聲震四野。
楊堅點頭,轉身下臺,跨上戰馬。馬蹄踏雪,塵土飛揚,大軍緩緩開拔,宛如一條黑色長龍,蜿蜒東去。
—
城門處,獨孤伽羅一身素衣立于寒風之中,手中握著韁繩,靜靜看著那匹即將隨夫遠行的戰馬。
風起時,她鬢邊幾縷青絲飄動,掩不住眼角的疲憊與隱忍。她知道,今日一別,不知歸期。但此刻,她不能軟弱,更不能流露半分擔憂。
“它性烈,但忠誠。”她輕撫馬頸,低聲說道,“你騎它多年,應當最懂它的脾性。”
楊堅站在她身旁,聞言微微一笑:“是啊,就像你一樣。”
她抬頭看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溫柔,隨即低頭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輕輕塞入他懷中。
“它會護你平安。”她說得輕,卻字字真切。
他沒有推辭,只將玉佩收入胸前,低聲道:“你也保重。長安若失,我便無家可歸。”
她點頭,嘴角揚起一抹淺笑,仿佛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撫自己。
“我會守住這座城,也會守住你走之前留下的每一個承諾。”
話音剛落,身后傳來一陣騷動。人群聚集在城門前,議論紛紛,有人低聲祈禱,有人則滿臉憂慮。
一名副將上前稟報:“夫人,百姓情緒激動,恐怕會影響軍心。”
她頷首,揮手示意侍衛疏散人群,同時提高嗓音道:“諸位鄉親,國事當前,諸軍將士皆有重任在肩,望大家體諒,莫要驚擾士卒。”
人群漸漸退去,唯有一老者佇立原地,顫聲問道:“夫人,我們真的能贏嗎?”
獨孤伽羅看向他,目光堅定:“勝敗未知,但只要我們不退,敵人便不敢進。”
老者聽罷,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默默離去。
—
昨夜,御花園深處的亭臺依舊靜謐。
月光如水,灑落在石桌上,映出兩人并坐的身影。風吹竹葉,沙沙作響,仿佛天地都在聆聽他們最后的私語。
“你說,這一戰,會帶走太多東西。”楊堅輕嘆,“可若不打這一仗,我們就永遠被困在這亂世之中。”
獨孤伽羅靠在他肩旁,指尖輕觸杯沿,殘留的溫度讓她想起他曾飲過的那盞茶。
“我知道你是統帥,也知道你是丈夫。”她低聲說,“所以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守在這里。等你回來,我們一同踏遍這片土地,看它如何重生。”
楊堅望著天際的月亮,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若我歸來,必還你一個太平天下。”
她輕輕應了一聲:“我信你。”
遠處,一名太監悄然經過,聽到這句低語,卻不敢多言,只悄悄低下頭,快步離去。
—
大軍行至十里坡,楊堅勒馬回望。
長安城已隱沒在晨霧之后,只剩下模糊的輪廓。他知道,那座城里有她在等他歸來。
“將軍,前方路途艱險,是否加快行程?”副將策馬上前詢問。
楊堅收回目光,神情恢復冷靜:“不必急行,穩扎穩打才是關鍵。”
他回頭再看了一眼遠方,仿佛還能看見那道身影靜靜地站在城門口,目送他遠去。
他心中默念:山河未定,誓不言歸。
—
暮色降臨,大軍扎營于黃河渡口。
篝火燃起,映照著一張張疲憊卻堅定的臉龐。年輕士兵圍坐在一處,低聲交談。
“你們聽說了嗎?”一人壓低聲音,“北齊那邊,有個人叫高長恭,據說百戰百勝,從未敗過。”
另一人皺眉:“我也聽說過,傳聞他帶兵如神,連突厥人都不敢犯境。”
“那我們怎么辦?”第三個聲音帶著幾分不安,“我們要面對這樣的對手?”
副將恰好經過,聽到這幾句話,腳步微頓,卻終究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走開。
夜風拂過,卷起塵土,也吹散了那些年輕的恐懼。
—
與此同時,長安尚書府書房內,燭火搖曳。
獨孤伽羅獨自坐在案前,手中握著一封密信。信末蓋有一枚印章,因年代久遠,字跡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認出“蘭陵王”三個字的輪廓。
她將信收入匣中,又取出那枚空杯——正是昨日在石亭中,楊堅飲完酒后藏入袖中的那只。
她輕輕摩挲著杯沿,指尖感受到殘留的溫度。
窗外,月色如洗,星辰低垂,仿佛整個天地都在等待黎明的到來。
而她知道,當第一縷晨曦灑落長安城頭時,屬于他們的命運,也將正式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