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太極殿外的積雪尚未化盡,宮墻上的霜色在寒風中泛著冷冽的銀光。昨夜那場小雪雖未阻斷朝臣的腳步,卻似乎為長安城蒙上了一層無形的陰影。
獨孤伽羅立于御花園回廊下,手中握著一封剛由密探送來的紙條。她并未立即拆開,而是靜靜望著遠處宮門方向。那里,禁軍換崗的號角剛剛響起,銅鈴聲蕩過空曠的清晨,一如往常般準時,卻又讓她心頭微微一緊——這些日子以來,每一次情報的送達都像是被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注視著。
她緩緩展開紙條,目光落在那幾行略顯潦草的字跡上:
“西市茶坊,三日后午時,有密會。”
短短十余字,卻如針刺入心。她知道,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在暗中串聯,但這一次不同——對方已不再遮掩意圖,甚至隱隱透露出與邊疆突厥戰事背后的勢力有所關聯。
她將紙條收入袖中,轉身步入內廷書房。案前燭火未熄,映得她的影子在墻上搖曳不定。楊堅昨日所言猶在耳畔:“如今改革深入,阻力更大。”她原以為那些不過是舊臣的頑固之語,如今看來,這阻力竟來自更深、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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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內,獨孤伽羅喚來一名貼身女官,低聲吩咐幾句后,女官點頭離去。不多時,一份看似尋常的奏折被悄然送至案頭。
她翻開,只見其中夾雜著一頁薄絹,上面寫著一行密文:
“工部主簿王某,近月頻繁出入西市茶坊,言行謹慎,似有聯絡。”
她輕嘆一聲,指尖摩挲著那行字。王某?她記得此人曾是李德林一手提拔的舊部,行事低調,不惹人注意,正因如此,才最易成為暗流中的推手。
她將密報收起,轉而取出一枚玉印,輕輕按在一張空白紙上。印紋清晰可見,是一只展翅鳳凰,卻在羽翼邊緣刻有一道裂痕——這是她親自設計的印記,僅用于調遣“影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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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午時,西市街頭人流熙攘。街角一處茶坊并不顯眼,卻因其靠近漕運碼頭,常年有商賈往來,消息靈通,成了許多隱秘交易的溫床。
茶坊二樓臨窗位置,坐著一位身穿青袍的男子,正是那位工部主簿。他神情自若,手中端著一杯清茶,卻始終未曾飲下一口。他的目光時不時掃向門口,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樓下,一名茶販正彎腰整理攤位,動作嫻熟,仿佛早已習慣于此。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手指正輕輕撥動藏在圍裙下的機關——那是獨孤伽羅親自設計的“傳音筒”,可將樓上對話悉數傳至另一名偽裝成挑水工的密探耳中。
片刻之后,樓梯傳來腳步聲。一名身著灰衣的中年男子緩步而上,神色沉穩,落座后便低聲道:“北地來信,已到洛陽。”
工部主簿微微頷首,壓低聲音回應:“東西安排妥當了?”
“是。就在明日午后,由工部名義調撥的三十車鐵料將啟程前往并州,途中……”灰衣男子頓了頓,“會‘意外’翻入山崖。”
“很好。”主簿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只要這批鐵料無法按時抵達前線,突厥那邊就會有機可乘。”
“只是……”灰衣男子皺眉,“皇后近日動作頻頻,恐怕已察覺蛛絲馬跡。”
“無妨。”主簿淡淡道,“她再聰明,也不過是個婦人。朝堂之上,自有老臣替我們牽制她。”
茶坊內一時寂靜無聲,唯有窗外風吹柳枝的聲音。而樓下的茶販已悄然起身,背起竹簍,走向街口。他并未回頭,卻在心中默念:一切已記錄在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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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御書房內燭火搖曳。獨孤伽羅坐在案前,手中拿著那份剛剛送來的報告。她的眼神在昏黃的光影中顯得格外冷靜,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
她緩緩合上卷宗,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窗外,一輪明月高懸,照得庭院一片清輝。遠處傳來更鼓聲,敲碎了這片寧靜。
“果然如此。”她低聲喃喃,“他們不僅想破壞新政,還想借戰亂動搖國本。”
她轉身回到案前,取出一枚銅盒,打開后取出一支朱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名字。每一個名字,都是她親手圈定的“影線”人選。這些人散布在各州府,皆是她多年親信之人,如今,該讓他們真正派上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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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皇宮東側的一處偏殿內,一名宮女正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紙張。她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臉上帶著幾分稚氣,實則卻是皇后安插在此的心腹之一。
忽然,她聽到門外傳來巡邏禁軍的腳步聲,立刻裝作失足摔倒,手中的紙張灑落滿地。
“哎呀!”她驚呼一聲,聲音清脆,引得兩名禁軍士兵停下腳步。
“怎么了?”其中一人問道。
“我……我不小心摔了。”宮女低頭撿拾紙張,趁機將一塊地板磚輕輕推開,從中取出一個細長的銅盒。
待禁軍離開后,她迅速將盒子藏入袖中,低頭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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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御書房內。
獨孤伽羅將銅盒放在案上,緩緩打開。里面是一卷卷軸,蓋著半枚陌生的印鑒——那是一枚古老的鳳紋印章,邊緣殘缺,顯然年代久遠。
她凝視良久,眼中閃過一絲思索。這枚印章,她曾在一本古籍中見過記載,乃是前朝某位皇妃的私印。為何它會出現在今日的情報之中?
她將卷軸展開,只見其上寫著一段話:
“今有異志者,欲借亂謀權,圖危社稷。此非一人之力,乃有幕后黑手。若欲破局,須先尋‘北門’之鑰。”
她眉頭微蹙,心中已有判斷。所謂“北門”,或許便是這場陰謀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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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御花園深處。
獨孤伽羅獨自站在池邊,望著水中倒映的月影。她的身后,是一名老仆,正默默守候。
“娘娘,您真要這么做?”老仆低聲問。
她沒有回頭,只是輕聲道:“你以為,還有別的選擇嗎?”
老仆沉默片刻,最終嘆了口氣:“當年,也有人說過同樣的話……后來,她死了。”
獨孤伽羅微微一笑,眼中卻沒有笑意:“我知道。但她死的時候,至少看清了誰才是真正的敵人。”
她轉身離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而老仆站在原地,望著那漸漸模糊的背影,喃喃道:
“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