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完全褪去,長安城的輪廓在晨曦中漸漸清晰?;蕦m深處,鳳儀殿內燭火仍燃,獨孤伽羅立于窗前,望著天邊泛起的一抹微光,眉宇間透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沉靜。
她知道,昨夜的風暴已經過去,但風過之后,總會有新的塵埃落定。而她與楊堅所要做的,不只是平息動亂,更是要在這片土地上種下安定的種子。
朝堂之上,百官肅然。楊堅端坐龍椅,目光如炬,掃視群臣。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些曾在他面前低頭、如今依舊沉默的人。片刻后,他緩緩開口:“盛世非一日之功,長治久安更需步步為營。”
此言一出,殿內氣氛微妙變化。有人松了口氣,也有人暗自揣測——這場風波過后,朝廷是否還會繼續改革?抑或就此止步,回歸舊制?
“今歲春耕已啟?!睏顖岳^續道,“朕將親巡京畿,察民情、問農事。諸卿若有異議,不妨直言?!?/p>
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應聲。他們都知道,皇帝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初登大寶的楊堅,而是歷經風雨、心志如鐵的開國之君。
獨孤伽羅站在屏風之后,看著這一切,心中明了。她知道,真正的考驗不是戰場上的廝殺,也不是權謀中的較量,而是在和平降臨之后,如何讓百姓真正安居樂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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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灑落在長安街頭,市井之間已然熱鬧非凡。商販沿街叫賣,孩童嬉戲奔跑,茶樓里傳出琴音裊裊,酒肆中杯盞交錯,笑聲連連。
楊堅身著便服,緩步走在東市街頭,隨行之人不過數名侍衛與幾名近臣。他沒有乘輿,也沒有鳴鑼開道,只想親自看看這座城市的煙火氣。
“陛下,前方人多,請小心腳下?!币幻虖牡吐曁嵝选?/p>
楊堅點頭,目光卻未落在腳下,而是投向不遠處一座茶樓。樓上臨窗處坐著一位老者,手持竹扇,正低聲與鄰座交談。他聽不清對方說了什么,只依稀聽見一句:“盛世雖好,可惜人心易變?!?/p>
他微微一頓,旋即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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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內,獨孤伽羅翻閱著案頭新呈的《律令新編》初稿,神情專注。這部法典由她親自督辦,召集了三十余位法司學者日夜修纂,力求在舊律基礎上刪繁就簡,兼顧公正與人情。
“娘娘,這是今日遞來的奏折?!币幻佥p輕放下幾封文書。
獨孤伽羅抬眼,接過最上面一封,展開細讀。不多時,眉頭微蹙。
“河北的賦稅清冊……為何混在貢瓷之中送入庫房?”她輕聲自語,隨即命人喚來負責接收貢物的宦官。
那宦官戰戰兢兢地跪下:“回娘娘,是庫房那邊誤收了,奴婢也是剛得知此事。”
獨孤伽羅沒有責備,只是淡淡道:“今后凡有奏折,必須單獨呈遞,不得混雜他物。若再有延誤,按例追責?!?/p>
“是,娘娘?!?/p>
待宦官退下,她重新執筆,在《律令新編》的某一條目旁添上一筆批注:“政務之誤,皆因制度不嚴。律令之外,亦須設章可循?!?/p>
窗外春風拂過,卷起紙頁一角,仿佛也在回應她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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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楊堅回到宮中,步入鳳儀殿時,獨孤伽羅正在整理一份地方官呈報的田畝清查表。
“東市茶樓那位老者,你可留意?”他坐下后問道。
“聽聞他說了一句‘盛世雖好,可惜人心易變’?!彼?,“這倒讓我想起一件事。”
“何事?”
“前日我召見幾位地方官,談及賦稅改革成效。有一人私下問我:‘若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官員還有何用?’”
楊堅聞言,神色微凝:“他是擔心自己無事可做?”
“或許不止于此?!豹毠沦ち_緩緩道,“有些人習慣了動蕩,反倒對安穩感到不安。他們害怕變革,因為變革意味著權力結構的變化?!?/p>
楊堅沉默片刻,低聲道:“所以,我們要做的不僅是治理國家,更要引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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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沉,夕陽余暉灑在皇宮琉璃瓦上,金光閃爍。蘭陵公主悄然走入御花園,手中拿著一封密信。她四下張望,確認無人后,迅速將信投入一處石亭下的暗格。
她知道,這封信關乎一項新的任務——關于那些仍在暗中活動的殘余勢力。雖然玄武門之亂已被平息,但某些線索仍未斷絕。
她抬頭望天,心中默念:父皇母后以為風已停,實則不過是換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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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鳳儀殿內,獨孤伽羅再次翻開那本泛黃古卷。她細細推敲其中字句,試圖找出更多關于“天命之子”的線索。
“他們不是想奪權,而是想改命。”她喃喃自語。
門外傳來腳步聲,楊堅緩步走入,神色疲憊卻不減銳利。
“你在看什么?”他問。
“這段話?!彼噶酥敢恍心:淖舟E,“‘天命終歸誰手,血染長安未休?!?/p>
楊堅俯身細看,眼神逐漸變得深沉。
“你覺得……它說的是我們?”他低聲問。
“或許吧?!豹毠沦ち_輕輕合上書卷,“但我不信命運,只信人事。”
他點頭,目光堅定:“那么,我們就把這份人事,做得更穩一些?!?/p>
殿外夜風拂過,吹動簾幕,月光灑落案頭,照亮了兩人并肩的身影。
這一夜,長安再度恢復平靜。但在這份平靜之下,某種更深的警覺已在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