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的鈴聲響過第三遍,蘇晚才把最后一道數(shù)學題的步驟謄抄到錯題本上。筆尖劃過紙頁,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像是在跟臺燈的光暈對話。
她把錯題本合上,指尖剛碰到封面,突然想起什么,又重新翻開。
是上周借陸知珩的那本。那天她對著一道解析幾何題抓了半天頭發(fā),陸知珩恰好經(jīng)過,丟下一句“輔助線畫錯了”,就被后排男生喊去討論物理競賽題了。后來他把自己的錯題本借給她,說“里面有類似的題型”。
蘇晚原本只打算參考幾道例題,沒想到翻開時,卻在自己抄題的那幾頁,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紅色批注。
“這里用向量法更簡單”,“分類討論漏了k=0的情況”,“計算時可以用平方差公式簡化”……紅筆字跡清雋有力,筆畫間帶著理科生特有的利落,卻又在每個易錯點旁畫了小小的△,像是怕她看不清。
最讓她心頭一顫的是最后一頁。她昨天卡在一道導數(shù)題里,隨手在空白處寫了句“這步怎么來的?”,旁邊竟用紅筆寫了三行推導過程,末尾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符號,筆鋒有點歪,像是沒控制好力度。
蘇晚捏著筆的手頓在半空,突然想起高一那年,她數(shù)學考了全班倒數(shù)第三,班主任在班會課上說“女生對理科天生不敏感”,當時她把頭埋得很低,眼淚差點掉在試卷上。
那時的錯題本永遠是空的,不是不想改,是看著那些扭曲的函數(shù)圖像,根本不知道從哪里下手。
“還沒走?”夏曉語背著書包從她身邊經(jīng)過,瞥見她手里的錯題本,“陸知珩的字真好看,跟打印的似的。”
蘇晚“嗯”了一聲,把錯題本往懷里收了收,像是怕被人窺見里面的秘密。
教室里的人漸漸走光了,只剩下她桌上那盞臺燈還亮著。橘黃色的光暈落在紅色批注上,把那些△和笑臉照得格外清晰。蘇晚一頁頁翻過去,發(fā)現(xiàn)凡是她標記了“不懂”的地方,都有詳細的注解,甚至比課本上的例題還要易懂。
她想起昨天晚自習,陸知珩坐在斜前方,脊背挺得筆直,手里轉(zhuǎn)著一支黑色水筆,偶爾低頭在草稿紙上寫幾筆,側(cè)臉的輪廓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那時她還在想,他是不是在為物理競賽做準備,原來……
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那個小小的笑臉,紙頁上似乎還殘留著一點淡淡的紅墨水香。蘇晚突然覺得臉頰有點燙,趕緊合上錯題本,卻不小心碰倒了桌角的水杯。
水灑在草稿紙上,暈開一小片墨跡。她慌忙去擦,視線卻落在剛才抄題的草稿上——那道導數(shù)題,她用陸知珩寫的方法重新算了一遍,居然順暢多了。
窗外的月光不知什么時候爬了進來,落在錯題本的封面上。那是個很簡單的黑色封皮,卻被主人保養(yǎng)得很好,邊角都沒有磨損。蘇晚想起陸知珩遞本子給她時,手指在封面上頓了頓,像是想說什么,最終只說了句“別弄丟了”。
她把錯題本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里,拉鏈拉到一半,又停住了。從筆袋里拿出自己的紅筆,在最后一頁的空白處,畫了個小小的星星,筆尖頓了頓,又添了個箭頭,指向陸知珩畫的那個笑臉。
做完這個小動作,蘇晚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拉上書包拉鏈,像是在藏什么秘密。
臺燈的光暈在桌面上投下圈暖黃,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蘇晚收拾好東西,走出教室時,走廊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樓梯口的窗戶沒關(guān),晚風吹進來,帶著操場青草的氣息,拂在臉上涼絲絲的。
她想起剛才看到的批注,想起陸知珩轉(zhuǎn)筆時專注的側(cè)臉,想起他遞過來的那張印著公式的紙巾,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軟的,暖暖的。
第二天早自習,蘇晚把錯題本放在陸知珩的桌角,上面壓了一顆水果糖,是夏曉語昨天給她的,檸檬味的。
陸知珩進來時,她正低頭背英語單詞,眼角的余光卻看見他拿起本子,指尖在封面上停頓了幾秒,然后把那顆糖放進了口袋里。
沒有說謝謝,也沒有問什么。但蘇晚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兩人之間悄悄變了。就像那些藏在錯題本里的批注,不用言說,卻清清楚楚。
她翻開自己的英語書,陽光透過窗戶落在書頁上,把“ambition”這個單詞照得發(fā)亮。蘇晚筆尖一頓,在旁邊畫了個小小的△,像極了陸知珩在錯題本上畫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