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鞭炮聲零星響起,混著廚房里油鍋滋滋的聲響,把年三十的暖意烘得愈發濃厚。蘇晚把最后一副春聯貼在門框上,膠帶粘得有些歪,繼父李建國在一旁看著,嘿嘿笑:“挺好,有那股子熱鬧勁兒。”
母親系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別在門口凍著了,快進來幫忙擺碗筷?!?/p>
蘇晚剛轉身,就聽見院門外傳來粗聲粗氣的喊叫:“桂芬!桂芬在家嗎?”
她的腳步頓住了,這個聲音,她這輩子都不會忘。
母親手里的湯勺“哐當”一聲掉在鍋里,臉色瞬間白了。繼父皺起眉,把蘇晚往身后拉了拉:“我去看看。”
沒等繼父走到門口,舅舅趙建軍已經掀開門簾闖了進來,一身酒氣,眼睛通紅:“好啊,你們一家子在這兒吃香的喝辣的,把我這個舅舅忘到腦后去了?”
“建軍?你怎么來了?”母親的聲音發顫,下意識地往灶臺邊退了退。
“我怎么不能來?”趙建軍往堂屋中間一站,掃了眼桌上擺好的涼菜,“喲,燉了雞啊?還有魚?日子過得挺滋潤嘛,就不知道接濟接濟你弟弟?”
蘇晚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去年的年夜飯,也是這樣,舅舅醉醺醺地來要錢,母親偷偷塞了他兩百塊,回來后躲在廚房抹了半宿眼淚。
“我們家沒多余的錢?!碧K晚往前走了一步,擋在母親身前,聲音有點抖,卻帶著股硬氣,“前陣子給外婆買藥花了不少,家里就這點年貨了?!?/p>
“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么?”趙建軍瞪起眼,“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我告訴你蘇晚,別以為你讀了幾天書就了不起了,早晚還不是要嫁人?不如早點出去打工,給你弟攢點彩禮錢!”
“你胡說什么!”蘇晚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我讀書不用你管,我弟也用不著我養!”
“反了你了!”趙建軍揚手就要過來,卻被一只粗壯的胳膊死死攔住。
是繼父。
李建國平時話不多,性子憨厚得近乎木訥,此刻卻挺直了腰板,臉漲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沒說話,只是死死攥著趙建軍的手腕,力氣大得讓趙建軍疼得“哎喲”一聲。
“我家不歡迎你。”李建國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從未有過的威嚴,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要是來拜年,我們請你坐下喝杯酒。你要是來要錢,現在就走?!?/p>
趙建軍愣住了,大概沒料到這個平時悶不吭聲的姐夫敢跟他叫板,掙扎了幾下沒掙開,氣急敗壞地吼:“李建國你算個什么東西?這是我們趙家的事,輪得到你插嘴?”
“她是我媳婦,這是我家?!崩罱▏偷厮砷_手,趙建軍踉蹌著后退了兩步,“我家蘇晚讀書是正經事,誰也別想打她的主意。你要是再胡鬧,我就報警了。”
“報警?你嚇唬誰呢?”趙建軍色厲內荏地嚷嚷著,眼睛卻瞟向門口,顯然有點怵了。
蘇晚也愣住了,她看著繼父寬厚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這個平時連說話都怕得罪人的男人,此刻卻像座山一樣,穩穩地擋在她和母親身前。
母親突然走上前,把繼父和蘇晚都往后拉了拉,對著趙建軍說:“建軍,家里真的沒錢了。晚晚要交學費,明哲也要上學,我們……實在幫不了你。你走吧,以后別再來了?!?/p>
趙建軍大概沒料到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妹妹會說出這種話,愣了半天,突然罵罵咧咧地轉身:“好,好得很!你們一家子合起伙來欺負我!我記住了!”
門簾被他摔得“啪”一聲響,寒風卷著雪沫子灌進來,瞬間又被母親快步關上。
堂屋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鞭炮聲還在零星響著。
“爸……”蘇晚看著繼父,喉嚨有點發緊,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叫他。
李建國搓了搓手,臉上的紅還沒退下去,咧開嘴想笑,卻有點不自然:“沒事了,吃飯吧,菜該涼了?!?/p>
母親轉過身,背對著他們抹了把臉,再轉過來時,眼睛紅紅的,卻帶著點笑意:“對,吃飯,燉的雞湯正好喝?!?/p>
蘇晚坐下時,發現自己的手還在抖。她拿起筷子,夾了塊雞肉放進繼父碗里:“爸,你吃?!?/p>
李建國愣了一下,趕緊夾起來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好吃,好吃?!?/p>
蘇明哲從剛才起就一直沒說話,這會兒突然端起杯子,往繼父碗里倒了點果汁:“爸,喝這個。”
窗外的煙花“砰”地炸開,把夜空染得一片亮堂。蘇晚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看著繼父略顯笨拙的笑臉,看著母親眼里重新亮起的光,突然覺得,這個年,好像和往年不一樣了。
原來家的味道,不只是飯菜的香,還有這種被人穩穩護在身后的暖。
她低頭喝了口雞湯,鮮美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眼眶卻悄悄地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