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色彩課結束時,夕陽正把畫室的玻璃窗染成琥珀色。蘇晚收拾畫具時,手腕上的銀鐲子輕輕撞在調色盤上,發出細碎的叮當聲——這是她贖回鐲子后,第無數次下意識摩挲它。
“去食堂嗎?”林薇背著包湊過來,“聽說今天有糖醋里脊。”
蘇晚的心輕輕動了一下,手下的動作慢了半拍。
自從開學后,每個周三的下午,陸知珩總會出現在美院的食堂。他從不提前打招呼,總是在蘇晚打好飯、剛找到位置坐下時,端著餐盤不疾不徐地走過來,放下一句“剛好路過”,便自然地坐在她對面。
第一次時,蘇晚還紅著臉解釋:“我們食堂的菜可能不如你們清華的……”
他當時正低頭拆筷子,聞言抬了抬眼,語氣平淡:“還好,比想象中好吃。”
后來她才發現,他所謂的“覺得好吃”,似乎格外偏愛幾樣菜——尤其是糖醋里脊。每次他的餐盤里,總會多出來一份,然后在她低頭扒飯時,不動聲色地推到她面前。
“走吧。”蘇晚把最后一支畫筆放進筆袋,跟著林薇往食堂走。
果然,剛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就聽見身后有人說:“這里有人嗎?”
蘇晚回頭,陸知珩站在桌邊,手里端著兩個餐盤,其中一個里,赫然躺著一份色澤鮮亮的糖醋里脊。
“沒、沒人。”林薇看看蘇晚,又看看陸知珩,突然笑著站起來,“我想起還有點事,你們慢慢吃。”說完抓起書包就走,路過蘇晚時,還沖她擠了擠眼睛。
蘇晚的臉頰有點發燙,低頭假裝整理餐盤里的米飯。
陸知珩把多出來的那份糖醋里脊推到她面前:“剛好多打了一份。”
“你不是不愛吃甜的嗎?”蘇晚抬頭問。她記得高中時一起值日,他連食堂里放了糖的番茄炒蛋都很少碰。
陸知珩夾菜的手頓了一下,耳尖微紅:“偶爾嘗嘗也不錯。”
蘇晚沒再追問,只是夾起一塊里脊放進嘴里。酸甜的醬汁在舌尖散開,是她從小就喜歡的味道。高中時家里條件不好,只有考了好成績,母親才會偶爾買一份給她和弟弟分著吃。沒想到,陸知珩居然記住了。
“上周給你的物理筆記,看得懂嗎?”他忽然問。
“嗯,看懂了,”蘇晚點頭,“謝謝你,很多地方比課本講得清楚。”
“不懂的可以問我。”他說得很自然,仿佛只是在討論一道普通的習題。
食堂里很熱鬧,學生們的說笑聲、餐盤碰撞的叮當聲、打菜窗口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鮮活的煙火氣。蘇晚看著對面認真吃飯的陸知珩,他的側臉在窗外夕陽的勾勒下,線條顯得格外清晰,睫毛很長,垂下來時在眼瞼處投下一小片陰影。
她突然想起高中時,他遞過來的那張印著公式的紙巾;想起圖書館里,他幫她夠到《藝術概論》時,交疊的手背上的陽光;想起藝考培訓時,他每天早上準時出現在樓下,手里提著兩個熱包子。
這些細碎的瞬間,像此刻餐盤里的糖醋里脊,帶著不易察覺的甜,一點點融進她的生活。
“下周有個物理講座,在清華,”陸知珩突然開口,“你有空嗎?可以帶你進去。”
“我……”蘇晚有點猶豫,她下周要交一幅靜物寫生,可能會很忙。
“沒關系,”他立刻說,“等你有空再說。”
吃完飯,陸知珩很自然地接過她的餐盤,一起送到回收處。走到食堂門口時,他停下腳步:“我先回去了,晚上還有課。”
“嗯,再見。”蘇晚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挺拔而沉穩,像高中時無數次出現在她視線里的那樣。
秋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飄過腳邊。蘇晚抬手摸了摸腕上的銀鐲子,又想起剛才餐盤里的糖醋里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她轉身往宿舍走,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通往未來的路,溫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