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的燈光慘白,映得蘇晚指尖的手術同意書格外刺眼。“動脈搭橋手術”“術中風險”“術后并發癥”——那些打印整齊的黑字像小蟲子,鉆進她的眼里,攪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家屬盡快決定吧,老人情況不太穩定。”主治醫生的聲音帶著職業性的冷靜,落在空氣里卻格外沉重。
蘇晚的視線落在“患者家屬簽字”那一欄,筆尖懸在紙上,怎么也落不下去。外婆進手術室前抓著她的手,枯瘦的指關節硌得她手心發疼,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晚晚別擔心”。可她怎么能不擔心?那個從小到大最疼她、偷偷塞銀鐲子給她的外婆,此刻正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而她要在這張紙上,簽下可能失去外婆的“許可”。
指尖的顫抖越來越厲害,鋼筆在紙上劃出歪歪扭扭的墨痕。她想起小時候在外婆家的院子里,外婆教她認菜畦里的黃瓜花,陽光落在老人的白發上,像撒了層碎金;想起拿到美院錄取通知書那天,外婆對著電話哭,說“我家晚晚有出息了”;想起上次回家,外婆拉著她的手看了又看,反復叮囑“在BJ要好好吃飯”……
這些畫面像電影片段在腦海里閃過,蘇晚的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在紙上。
就在這時,一只溫熱的手輕輕覆了上來。
陸知珩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她身邊,他的手掌寬大而穩定,穩穩地按住了她顫抖的手背。蘇晚抬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沒有多余的情緒,只有一片沉靜的篤定,像深夜里最堅實的靠山。
“別怕。”他的聲音很低,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醫生說手術成功率很高。”
蘇晚咬著下唇,喉頭發緊,說不出話。
“我在。”陸知珩又說,這兩個字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卻像一顆定海神針,瞬間穩住了她翻涌的心緒。他沒有抽回手,就那樣靜靜地覆著,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皮膚傳過來,一點點驅散她指尖的寒意。
走廊盡頭傳來護士匆忙的腳步聲,遠處病房隱約有儀器的滴答聲。蘇晚深吸一口氣,看著陸知珩落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是常年握筆演算的手,此刻卻給了她無窮的勇氣。
她重新握緊鋼筆,這一次,筆尖不再顫抖。黑色的墨水在紙上落下清晰的字跡,一筆一劃,寫的是她的名字,也像是在對自己說:要相信外婆,也要相信身邊這個人。
簽完最后一筆,蘇晚放下筆,指尖依然有些麻。陸知珩慢慢收回手,卻沒有立刻走開,只是站在她身邊,像一道沉默的屏障,替她擋住了走廊里穿堂的冷風。
護士拿著簽好的同意書匆匆離開,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漸漸遠去。蘇晚望著手術室緊閉的大門,忽然覺得,原來“一起面對”這四個字,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她側過頭,看見陸知珩正望著她,眼神里有她讀得懂的關切。蘇晚輕輕“嗯”了一聲,像是在回應他剛才的“我在”,也像是在告訴自己:都會好起來的。
走廊的燈光依舊慘白,但因為身邊多了一個人,那片慘白里,仿佛也透出了一絲微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