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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鏡中之謎

市圖書館的冷氣開得很足,李清梅剛踏進大廳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倒映出她單薄的身影,像一抹隨時會消散的游魂。她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書包——那本藍色日記本就在里面,是她唯一的“錨點“。

“需要幫忙嗎?“咨詢臺后的管理員抬起頭,眼鏡片后的目光平靜而專業。

“不...謝謝,我自己看看。“李清梅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快步走向閱覽區。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顯得異常清晰,引來附近幾個讀者的側目。她縮了縮脖子,像只受驚的兔子般鉆進了兩排高大的書架之間。

指尖劃過書脊,皮革與紙張的氣味縈繞在鼻尖。這個熟悉的味道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

圖書館,這個她曾經為了備戰高考而度過無數個下午的地方,此刻成了汪洋中的孤島,給予她暫時的庇護。

她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木質桌椅冰涼的觸感透過單薄的衣料傳來。窗外陽光正好,樹影婆娑,幾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坐在草坪上討論著什么,笑聲隱約可聞。這樣平常的景象,在此刻的她眼中卻珍貴得近乎奢侈。

手腕上的倒計時紋身安靜地跳動著:**1824:18:30**。她盯著那串數字看了許久,才深吸一口氣,從書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日記本。深藍色的封面在閱覽室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親切。

翻開扉頁,她初中時歪歪扭扭寫下的“心跡“二字映入眼簾。指尖輕輕撫過那些稚嫩的筆跡,一種奇異的安心感涌上心頭。這是真實的,至少這本日記是真實存在過的“李清梅“留下的痕跡。

她開始一頁頁仔細重讀,試圖從中找出任何可能被忽略的線索。當她翻到初二那年的一篇日記時,手指突然僵住了。

**“3月12日,陰。**

**今天姐姐又得獎了,作文比賽全市一等獎。爸爸媽媽高興壞了,帶我們去吃了火鍋。姐姐真厲害,我什么時候才能像她一樣...“**

字跡到這里突然變得模糊,接下來的幾行像是被水浸濕過,墨跡暈染開來,只能勉強辨認出幾個斷斷續續的詞:“不對“...“為什么“...“鏡子“...“不是我“...

這些模糊的字跡邊緣,有一圈淡淡的、鐵銹色的痕跡。李清梅的指尖輕輕觸碰那片區域,指腹傳來微微的粗糙感,像是干涸的血跡。

她的心跳加速了。這段文字她記得很清楚,原本只是普通的羨慕姐姐的日記,絕沒有這些模糊的部分和詭異的痕跡。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還是說...這本日記也正在被這個世界的規則緩慢侵蝕?

這個可怕的念頭讓她差點驚跳起來。她慌亂地往后翻,發現越接近現在的日記,這種被“修改“的痕跡就越多。

有些頁面邊緣出現了細小的鋸齒狀缺口,像是被什么昆蟲啃噬過;有些字跡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另一種陌生的筆跡;最可怕的是,有幾頁竟然完全空白,仿佛她從未在那天寫過任何東西。

“不...“她無聲地呢喃,手指顫抖得幾乎拿不住日記本。如果連這本日記都被侵蝕,她還有什么可以依靠的“錨點“?

“同學,你還好嗎?“一個溫和的女聲在身旁響起。

李清梅猛地抬頭,看到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圖書管理員正關切地看著她。女管理員胸前別著名牌:林小夏。

“我...我沒事。“她迅速合上日記本,強作鎮定。

林小夏的目光在她蒼白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又看了看她緊抱著的藍色筆記本:“需要熱水嗎?你看起來臉色很差。“

“謝謝,不用了。“李清梅勉強笑了笑,“我只是...在查一些資料。“

“關于什么的?也許我能幫忙。“林小夏的語氣真誠而友善。

李清梅猶豫了。這個陌生人溫暖的目光讓她幾乎想要傾訴一切——詭異的家,循環播放的哭聲,宣告她死亡的戶籍檔案...但理智及時拉住了她。誰會相信這種天方夜譚?她只會被當成瘋子。

“我在找...關于本地歷史的資料。“她隨口編了個理由,“特別是十幾年前的一些...非官方記錄。“

林小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地方文獻區在二樓西側。不過有些比較冷門的資料可能需要申請調閱。“她頓了頓,壓低聲音,“如果你對'非官方'的東西感興趣,可以試試電腦區的數據庫,用學號登錄可以免費訪問一些學術期刊網。“

這個意外的幫助讓李清梅心頭一暖:“謝謝,我會試試。“

林小夏微笑著離開了。李清梅深吸一口氣,將日記本小心地放回書包,決定先按照建議去電腦區查查資料。也許她能找到關于“背面世界“或“守鐘人“的線索。

電腦區空蕩蕩的,只有幾個學生在埋頭寫論文。她選了最角落的一臺電腦,用高考準考證上的號碼登錄系統。屏幕亮起藍光,映在她疲憊的臉上。

搜索關鍵詞“背面世界“——無結果。

“守鐘人“——幾條關于歐洲鐘表歷史的無關條目。

“鏡子與平行世界“——一堆科幻小說和物理學論文。

她沮喪地咬著下唇,換了個思路。既然戶籍檔案顯示她“已故“,也許可以從這里入手。她輸入“2003年本地肺炎死亡記錄“。

屏幕跳轉,顯示出一份掃描版的舊報紙——《晨星日報》2003年12月的電子檔案。她的手指懸在鼠標上,突然不敢點開。那個日期...就是戶籍檔案上她的“死亡日期“。

心跳如擂鼓,她強迫自己點開了鏈接。

報紙的電子版泛黃陳舊,字跡有些模糊。她快速瀏覽著社會新聞版,突然,右下角一則小小的訃告吸引了她的注意:

**“李建國、王淑芬夫婦沉痛宣告,愛女李清梅因重癥肺炎醫治無效,于2003年12月17日凌晨3時逝世,年僅8歲。葬禮從簡,特此泣告。“**

黑白掃描件上,那行冰冷的鉛字像一把刀,狠狠刺入她的眼睛。8歲...2003年...重癥肺炎...與戶籍檔案完全吻合。她確實死了,至少在“正常世界“的記錄里。

視線模糊了,淚水無聲地滑落。她顫抖著手點開下一頁,希望能找到更多信息。屏幕閃爍了一下,跳出一篇題為《冬季呼吸道疾病高發,兒童需警惕》的報道,旁邊配著一張醫院走廊的照片。照片中,幾個戴口罩的醫護人員推著一張病床匆匆走過,病床上躺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被白布蓋得嚴嚴實實。

照片說明寫道:“市立醫院兒科主任提醒家長注意預防“。

李清梅死死盯著那張照片,一種詭異的熟悉感涌上心頭。雖然看不清病床上的人,但那走廊的布局,那扇半開的窗戶,甚至墻上那塊剝落的油漆...她都記得。那是她死亡的地方。那個被白布覆蓋的小小軀體,就是8歲的“李清梅“。

一陣眩暈襲來,她不得不閉上眼睛,深呼吸幾次才勉強穩住自己。再次睜眼時,她注意到報道末尾有一行小字:“本報記者陸雅“。

陸雅?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她的腦海。在《所有的一切剛剛好》原著中,陸雅是姐姐李清然的大學好友之一!這難道是巧合?還是說...這個記者與小說中的角色存在某種聯系?

她急切地想要搜索更多關于這個記者的信息,但系統提示她的登錄時間已到限。屏幕閃爍幾下,自動退出了賬號。她懊惱地捶了下鍵盤,引來附近一個學生的側目。

思考片刻,她決定去二樓的地方文獻區碰碰運氣。也許那里會有更多關于2003年的記錄,或者這個叫陸雅的記者的線索。

二樓比一樓更加安靜,幾乎沒有人影。地方文獻區是一排排厚重的木制書架,散發著淡淡的樟腦味。她按照年份找到了2003年的檔案架,開始仔細翻閱那些已經泛黃的報紙合訂本。

翻找間,一本深紅色封皮的冊子從架子高處掉了下來,“啪“地一聲砸在地上,揚起一小片灰塵。李清梅彎腰撿起,發現這是一本《市立醫院百年院志》,出版日期是2010年。

她本想把它放回去,卻鬼使神差地翻開了扉頁。一張折疊的紙條從書頁中滑落。她撿起來展開,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跡:

“鏡子不會說謊,去照照看。——L“

紙條背面,用紅筆畫著一個簡陋的沙漏圖案,與守鐘人懷表上的紋路驚人地相似。

李清梅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是...留給她的?還是某種詭異的巧合?她環顧四周,地方文獻區靜悄悄的,只有她一個人的呼吸聲。

“鏡子不會說謊“...這是什么意思?她想起日記本上那些被水暈染的字跡中,也有“鏡子“這個詞。這一定不是巧合。

她迅速將紙條塞進口袋,把院志放回原處,然后快步走向圖書館的洗手間。那里應該有鏡子。

女洗手間空無一人,日光燈在瓷磚上投下冷白的光。洗手臺上方是一面長方形的鏡子,邊緣有些許銹跡。她站在鏡前,凝視著鏡中的自己——蒼白的臉色,青黑的眼圈,干裂的嘴唇...一個疲憊不堪的女孩影像。

“鏡子不會說謊...“她喃喃重復著紙條上的話,不明白其中含義。鏡中的“她“也同步動著嘴唇,眼神空洞。

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擊中了她——如果鏡中的影像不是反射,而是另一個“她“呢?如果鏡子真的是通往某個真相的窗口?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伸出右手,貼在冰涼的鏡面上。鏡中的“她“也同步伸出手,兩人的指尖隔著玻璃相觸。

一秒。兩秒。三秒。

什么也沒發生。

她失望地垂下手臂。也許這只是一個無聊的惡作劇,或者她理解錯了意思。就在她準備離開時,余光瞥見鏡中的影像...竟然比她慢了半拍才放下手!

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竄上來。她猛地回頭看向鏡子,鏡中的“她“也同步回頭,但眼神卻透著一種詭異的陌生感,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她絕對沒有做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啊!“她驚叫一聲,踉蹌著后退幾步,后背重重撞在隔間的門板上。

鏡中的“她“卻沒有驚慌,反而笑意更深了。更可怕的是,那個影像開始發生變化——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窩深陷,嘴唇泛青...最后變成了一個明顯已經死去多時的“李清梅“!那個“她“緩緩抬起手,指向現實中的李清梅,嘴唇蠕動,似乎在說什么,但沒有聲音傳出來。

李清梅的血液幾乎凝固。她想要逃跑,雙腿卻像生了根一般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鏡中的“死去的自己“繼續做著口型,一遍又一遍,仿佛在傳達什么重要信息。

終于,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集中精力辨認那個口型。

“日...記...“鏡中的“她“似乎在說,“姐...姐...的...日...記...“

姐姐的日記?李清梅的大腦飛速運轉。姐姐有寫日記的習慣嗎?她從未見過。但如果真的有,那里面會有什么?關于這個家的真相?關于“背面世界“的秘密?

就在這時,洗手間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穿著保潔制服的大媽推著拖把走了進來。鏡中的恐怖影像瞬間恢復正常,變回了普通的反射。

“同學,你沒事吧?“保潔大媽狐疑地看著她慘白的臉色。

“沒...沒事。“李清梅結結巴巴地回答,低頭快步走出了洗手間。

走廊上,她的心跳依然快得不像話。剛才那一幕太過真實,絕不可能是幻覺。鏡子確實顯示了什么...而那個信息很明確:找到姐姐的日記。

但姐姐會把日記藏在哪里?家里的每個角落都充滿了未知的危險,貿然搜尋無異于自投羅網。她需要計劃,需要更多信息。

回到閱覽區,她發現窗外已是夕陽西斜。她在圖書館呆了整整一天,卻只收獲了更多謎團。手腕上的倒計時紋身顯示:**1824:15:20**。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而她對抗這個扭曲世界的籌碼卻少得可憐。

離開圖書館時,暮色已籠罩城市。她站在臺階上,望著川流不息的車燈和行人,突然感到一陣深深的孤獨。這個世界看似正常,卻處處暗藏殺機;這些人看似普通,卻可能都是“劇情“的一部分。她無處可逃,無人可信。

公交車上,她緊握著那張神秘的紙條,思緒萬千。“鏡子不會說謊“...鏡中的“死去的自己“提到了“姐姐的日記“...這兩者之間有什么聯系?如果她能找到姐姐的日記,會不會離真相更近一步?

下車時,夜色已深。小區路燈下,她看到自家窗戶亮著燈,窗簾后有人影晃動。那個“家“,那個充滿詭異的“家“,她必須回去面對。但這一次,她有了目標——找到姐姐的日記。

她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那棟籠罩在陰影中的居民樓。書包里,那本被侵蝕的藍色日記本沉甸甸的,提醒著她時間的緊迫。口袋里的紙條像一塊燃燒的炭,灼燒著她的皮膚。

無論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必須揭開這個家的真相,即使那可能會徹底粉碎她所剩無幾的“存在“。

星樹花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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