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未亮,三房的門便被推開。
“所有學女,辰時整,入宮觀禮。”嬤嬤的聲音冷硬,不容抗拒。
沈知晚翻身起身,迅速穿衣梳發(fā),與其他幾名房友一同列隊而出。
初春的宮城尚冷,風吹過青磚白墻,像是拂過一張無聲的卷軸,蒼茫又無情。
學女們被帶出教養(yǎng)司,穿過承恩門,踏上前往奉天殿的長街。
這條街,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朝堂與后宮的交界線。
路旁立著石獅,整齊的衛(wèi)兵手持長戟,每一步都透露著規(guī)矩與威嚴。
“這里,每塊磚都有自己的身份。”身側(cè)傳來輕聲細語,是賀晚晴,她望著地磚輕輕一笑,“右邊是皇城,左邊是中書省,咱們腳下走的,是最不能出錯的地方。”
沈知晚看了她一眼,未語。
賀晚晴像是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顧自說道:“你父親與我父親本是同僚,如今我在這里見著你,倒也不算意外。只是——”她聲音一轉(zhuǎn),“你真的覺得,皇后為何選中你?”
這句話像是無意間的疑問,卻帶著試探與輕蔑。
沈知晚抿唇一笑:“或許因為我命好。”
賀晚晴挑眉,沒再說什么。
她自然知道自己為何會被選中。皇后并不需要她“多出眾”,恰恰因為她夠“安靜”、夠“無害”,才適合試水。比起那些世族貴女,庶出女子更容易掌控,也更沒有退路。
她心里清楚得很,這條路沒得選,就像這奉天長街,只有一個方向:往前走,直到?jīng)]有路可走。
快到奉天殿時,隊伍被攔住,嬤嬤壓低聲音:“貴妃娘娘駕到,諸位學女退至東側(cè),勿擅觀視。”
一眾學女急忙退下。
沈知晚也側(cè)身站入人群中,余光卻捕捉到那輛鎏金香車后方,緩緩步下的女子。
她一襲朱紅襦裙,金絲披帛拖地,步步生蓮。面容未見清晰,但那抬手投足之間的氣度,便知此人非凡。
“那是貴妃。”有人低聲道,“張貴妃,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出自平陽侯府。”
沈知晚心中微動。
張貴妃,權(quán)勢滔天,早與太后不和,傳聞與某位皇子交情頗深,甚至暗助立儲。
而如今她出現(xiàn)在奉天殿前,顯然也不是單純來觀禮。
賀晚晴忽地湊近一步:“聽說張貴妃身后的那位侍女,是宮中耳目,專為她打探各房消息,你可小心。”
沈知晚側(cè)頭,笑得云淡風輕:“多謝提醒。”
事實上,她早就注意到那侍女——步伐極輕,眼神時刻掃過人群,每走一步都仿佛在記錄什么。
進宮的第一課,不是禮儀,也不是規(guī)矩,而是:誰在看你,你又該看誰。
觀禮儀式結(jié)束后,學女們返回教養(yǎng)司。
傍晚,沈知晚獨自前往水井旁汲水,途中撞見了一名跌倒在地的小太監(jiān)。
“你還好?”她蹲下身,將對方扶起,見他額上磕破一塊,連忙取出帕子止血。
“謝、謝姑娘……”小太監(jiān)聲音怯生生的,“奴叫小福子,在內(nèi)務(wù)府當差……”
沈知晚輕聲道:“這里地滑,往后小心。”
小福子怔了怔,忽然道:“姑娘若以后有什么打聽的事,可以、可以來找我……奴在這里久了,什么都能聽點兒。”
她心中微動,溫聲應(yīng)下。
這便是另一種“資源”。
回房時,天色已暗,風掠過窗欞,院中樹影斑駁。
她坐在床邊,望著帳外黑影,輕聲喃喃:“棋子未動,局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