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的陽光,把街道曬得懶洋洋的。夏梔站在樓下等江熠時,手里攥著片銀杏葉——是昨天特意從學校那棵老樹上摘的,葉脈被她用指甲反復劃著,有點微微發皺。
“這里。”
江熠騎著輛黑色的自行車過來,車把上掛著個帆布包,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他停在夏梔面前,腳撐在地上,車座被曬得有點燙,他用袖子擦了擦:“上來吧,不遠。”
夏梔愣了一下:“啊?騎車?”
“嗯,唱片店在老街深處,開車進不去。”江熠拍了拍后座,“我技術很好,不會摔著你。”
車后座鋪著塊格子布,是洗得發白的棉布,帶著點陽光曬過的味道。夏梔小心翼翼地坐上去,手剛碰到車座邊緣,就聽見江熠說:“抓著我的衣角吧,不然會晃。”
他的風衣是淺灰色的,料子很軟。夏梔指尖勾住衣角時,能感覺到布料下他后背的溫度,還有隨著呼吸輕微起伏的弧度。自行車碾過老街的石板路,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像在跟著什么節奏搖晃。
老街兩旁的梧桐樹把影子鋪了一地,偶爾有賣冰棍的三輪車駛過,叮鈴鈴的鈴聲和蟬鳴混在一起。夏梔看著江熠的背影,他騎車時脊背挺得很直,頭發被風吹得微微飄動,她忽然想起文化節那天在后臺,他揉她頭發時的樣子,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
“快到了。”江熠忽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點散。
唱片店藏在巷子最里面,門是深棕色的木門,掛著塊褪色的木牌,寫著“時光唱片”。推開門時,風鈴叮鈴響了一聲,店里彌漫著舊紙張和黑膠唱片的味道,昏黃的燈光從天花板上的吊燈灑下來,照在一排排頂天立地的貨架上。
“李叔,”江熠跟柜臺后打盹的老人打招呼,“上次說的那張披頭士……”
“在呢在呢,”老人睜開眼,指了指角落的貨架,“剛到的,就一張。”
江熠朝夏梔眨眨眼,帶著她往角落走。貨架最上層果然放著張黑膠唱片,封面是披頭士四人站在zebracrossing上的經典照片,邊緣有點磨損,卻更顯質感。
“就是這個。”夏梔踮起腳尖想看清楚,指尖剛要碰到唱片套,江熠已經伸手把它取了下來。
“你爸爸以前聽的是這張嗎?”他把唱片遞給她,目光落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
“嗯!”夏梔捧著唱片,指尖輕輕拂過封面,“我小時候家里有,后來搬家弄丟了,我爸念叨了好久。”
她抬頭時,正好撞上江熠的目光。他離得很近,呼吸都能輕輕拂過她的額頭,店里的風鈴又響了一聲,不知是誰推門進來,帶著外面的陽光和蟬鳴。
“那就買這個。”江熠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店里的時光,“就當……慶祝我們文化節演出成功。”
夏梔剛想說“我自己付錢”,江熠已經拿著唱片走向柜臺,動作干脆得不給她反駁的機會。老人在收銀臺后慢悠悠地開票,江熠回頭看她,眼里帶著點得逞的笑意,像高中時搶著幫她付冰棍錢的樣子。
走出唱片店時,夕陽已經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江熠把唱片小心地放進帆布包,又把包遞給夏梔:“你拿著吧,別碰壞了。”
兩人并肩走在老街上,影子被拉得很長,幾乎要碰到一起。偶爾有自行車從身邊駛過,帶起一陣風,吹得夏梔的發梢飄起來,掃過江熠的手背。
“其實,”夏梔忽然開口,聲音有點小,“文化節那天,我也緊張了。唱到副歌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會破音。”
“我知道。”江熠側頭看她,嘴角彎著,“你緊張的時候,會下意識咬嘴唇。”
夏梔愣住,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原來他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走到老街口時,江熠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遞給她。是片銀杏葉,被壓得很平整,葉脈清晰,邊緣還帶著點金黃色。
“上次在音樂教室撿的,”他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覺得好看,就……”
夏梔想起自己早上揣在口袋里的那片,趕緊也掏出來:“好巧,我也帶了一片。”
兩片葉子躺在兩人手心里,一片深黃,一片淺黃,像兩個互相依偎的小月亮。夕陽的光落在葉面上,閃著細碎的金光色。
“夏梔,”江熠忽然握緊了手里的葉子,指節微微發白,“我……”
話沒說完,他的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催他回家吃飯。江熠皺了皺眉,接起電話應了幾句,掛掉時,臉上帶著點懊惱。
“我得回去了。”他看著夏梔,有點不舍,“唱片你先拿著,下次……下次我教你用唱片機。”
“好。”夏梔把兩片銀杏葉都小心地夾進唱片套里,“路上小心。”
江熠騎上自行車,在街角回頭看了一眼,夏梔還站在原地,手里捧著帆布包,像捧著一整個夏天的星光。他笑了笑,腳下用力蹬了一下,自行車載著夕陽的余暉,漸漸消失在老街的盡頭。
夏梔低頭看著懷里的唱片,手指摸到唱片套里的銀杏葉,忽然想起文化節后臺他揉她頭發的溫度,想起剛才在唱片店他靠近時的呼吸,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軟軟的。
風吹過老街,帶來遠處的蟬鳴和飯菜香,夏梔抱著帆布包,慢慢往家走。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是江熠發來的短信:“葉子很好看。下次見面,帶你去看我種的那盆銀杏。”
她低頭笑了,指尖在屏幕上敲字:“好啊,等你。”
遠處的風鈴又響了一聲,像誰在時光里,輕輕撥動了一根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