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頂端,那點新生的嫩綠芽尖,在環心圣地的陽光下舒展著稚嫩的身姿。它如此微小,卻如同磁石般牢牢吸引著所有幸存者的目光。每一次微風吹拂,那不足寸許的翠綠葉片便輕輕搖曳,如同初生嬰兒無意識的呢喃,散發出純凈而堅韌的生命波動。
露娜·風語者不再日夜守候在枯枝前。作為風暴角僅存的核心守護者,她深知肩頭的重擔。圣樹雖然止住了枯萎,但根基受損嚴重,曾經庇護萬頃海域的強大結界如今只剩下最核心區域的微弱屏障。環心圣地外圍,昔日蔥郁的森林與豐饒的海域化作了大片大片被歸墟死氣與秩序神力殘留污染的焦土,龜裂的大地滲出粘稠的灰黑泥漿,死寂的海水中漂浮著扭曲的珊瑚尸骸和翻著白肚的魚尸。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混合著硫磺、腐爛與金屬銹蝕的刺鼻氣味。
重建,艱難而緩慢。奧托帶領著僅存的、擁有土石操控能力的守護者們,如同沉默的巨蟻,在圣樹核心區外圍搬運著巨大的、相對未被污染的巖塊,試圖構筑起最基礎的防御壁壘。他們的動作沉重而謹慎,每一次石塊的落下都激起彌漫的塵埃,與周圍死寂的環境格格不入。石墩上的“薪火之印”成了他們短暫歇息時汲取力量的圖騰。
瑪拉則帶領著海歌祭司們,在圣樹根須延伸到的、尚未完全被污染的淺海邊緣進行著另一場無聲的戰斗。她們跪在冰冷的海水中,雙手浸入渾濁的水流,口中吟唱著古老的凈化禱言。隨著歌聲流淌,微弱的翠綠光暈從她們指尖彌散開,如同投入死水的光點,艱難地驅散著水中盤踞的灰黑污染。她們的歌聲不再空靈,而是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沙啞與疲憊,每一次凈化都如同從枯竭的井中汲水,效果微乎其微,卻無人放棄。
露娜站在新筑起的、粗糙的巖石壁壘上,眺望著遠方那片被灰黑毒霧籠罩的、曾經繁盛的森林廢墟。那里曾是風暴角的“肺腑”,如今卻成了滋生未知危險的溫床。碧綠的眼眸深處,憂慮如同藤蔓般纏繞。僅憑圣樹核心區這點微弱的生機,想要凈化、收復失地,無異于杯水車薪。而更深的憂慮,來自外界。主神崩塌,秩序神庭瓦解,曾經被神庭鐵幕壓制的、或蟄伏或敵對的勢力,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絕不會放過這個權力真空的混亂時代。風暴角這塊曾經的神眷之地,如今成了無主肥肉,更成了某些存在眼中“異端”與“污染源”的象征。
“我們需要力量……需要時間……”露娜低聲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懸掛的一枚用斷裂圣樹枝條簡單打磨成的令牌。令牌粗糙的表面,被她刻下了一道象征守護的簡化風旋紋路。這是她作為新任守護者,在埃爾德林長老逝去后,為自己刻下的信物。沉重,冰冷。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悸動感,毫無征兆地在她意識深處泛起。如同平靜湖面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蕩開的漣漪卻瞬間撫平了她心頭的焦躁。
是那點嫩芽!
露娜猛地轉身,目光穿透空間,瞬間鎖定圣樹核心平臺上的那截枯枝!
只見枯枝頂端,那點翠綠的嫩芽,正在陽光下微微顫抖!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堅韌的生命波動,如同初生雛鳥的第一次啼鳴,帶著探索世界的好奇與微弱的渴求,精準地傳遞給了露娜!
這波動并非雜亂無章。它如同無形的觸須,帶著新生的意識,小心翼翼地探向露娜的意識核心,傳遞著一種模糊卻強烈的……感知!
露娜立刻凝神,嘗試著將自己的感知與嫩芽的波動連接。
視野瞬間切換!
不再是環心圣地的壁壘與焦土,而是一片更加廣闊、更加……奇異的感知圖景!
她“看”到了圣樹龐大卻布滿暗傷的本體,翠綠的生命力如同纖細的溪流在巨大的“河道”中艱難流淌,無數斷裂枯萎的根須如同無法愈合的傷口。
她“看”到了壁壘外,奧托等人搬運巨石時揚起的塵埃,那塵埃中夾雜著細微的、對嫩芽而言如同砂礫般粗糙的土元素微粒。
她“看”到了淺海邊緣,瑪拉等人凈化海水時散逸的微弱翠綠光點,如同甘霖般吸引著嫩芽的“注意”。
但更多的,是“看”向了壁壘之外,那片被灰黑毒霧籠罩的森林廢墟!
在嫩芽的感知中,那片廢墟并非絕對的死寂!灰黑的毒霧如同蠕動的活物,散發著令人本能厭惡的混亂與侵蝕氣息。而在毒霧深處,在那些扭曲焦黑的巨木殘骸之下,露娜(通過嫩芽)清晰地感知到了數個……散發著強大而晦澀能量波動的存在!它們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蛇,冰冷地窺視著環心圣地核心區那道脆弱的屏障!其中一股氣息,陰冷、粘稠,帶著強烈的掠奪與毀滅欲望,如同冰冷的觸手,正緩緩地、試探性地朝著圣樹屏障最薄弱的一處節點延伸過來!
敵襲預警!
露娜碧綠的瞳孔驟然收縮!寒意瞬間爬上脊背!她之前的擔憂并非空穴來風!敵人,已經摸到了家門口!若非嫩芽這奇異的感知示警,后果不堪設想!
“嗚——嗚——嗚——!”
凄厲而急促的號角聲,瞬間撕裂了環心圣地的平靜!這是露娜第一時間催動風之力發出的最高警戒信號!
奧托巨大的石軀猛地挺直,僅存的石臂瞬間握緊了靠在石墩旁那柄巨大的石斧,巖石構成的臉上布滿凝重,深陷的眼窩中爆發出駭人的兇光!所有正在搬運石塊的守護者立刻丟下手中活計,抓起簡陋的石矛或骨刃,迅速向著號角聲方向集結!
淺海邊緣,瑪拉的凈化歌聲戛然而止!她和祭司們迅速上岸,湛藍的眼眸望向毒霧彌漫的森林方向,臉上血色盡褪,雙手下意識地交疊在胸前,開始低聲吟誦防御性的禱言,一層薄薄的、由水汽構成的湛藍光幕在她們身前迅速凝聚。
幾乎在號角響起的同一時間!
“轟隆——!!!”
圣樹核心區西北角,那片相對薄弱的屏障節點處,猛地爆發出刺目的灰黑色光芒!一道凝練如實質、散發著刺鼻硫磺味與強烈腐蝕氣息的灰黑能量束,如同毒龍吐息,狠狠轟擊在翠綠的屏障之上!
“滋啦——!!!”
令人牙酸的腐蝕聲瞬間響起!堅韌的翠綠屏障如同被強酸潑灑,劇烈波動、扭曲,被轟擊點迅速變得黯淡、稀薄!構成屏障的圣樹根須發出痛苦的呻吟,表面瞬間焦黑一片!
屏障,被強行撕開了一道數米寬的裂口!
灰黑色的毒霧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瘋狂地從裂口中涌入!毒霧翻滾,瞬間遮蔽了那片區域的陽光,空氣中刺鼻的硫磺味和腐臭味濃烈了十倍!
“桀桀桀……”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骨骼摩擦的怪笑聲,伴隨著沉重的、非人的腳步聲,從裂口外的毒霧深處傳來!
數個扭曲而龐大的黑影,在翻滾的毒霧中若隱若現,緩緩逼近裂口!
為首者,身形最為高大,幾乎與奧托的石軀相當!它并非血肉之軀,而是由無數焦黑扭曲的巨木殘骸、慘白的巨大獸骨、以及散發著金屬光澤的破碎甲胄強行糅合拼湊而成!軀干中心,一顆由暗紅熔巖構成的、不斷搏動流淌的“心臟”散發著灼熱與邪惡的氣息。它沒有清晰的頭顱,只在軀干上方,一團不斷扭曲翻滾的灰黑毒霧中,兩點猩紅的光芒如同惡魔之眼,死死鎖定了壁壘上嚴陣以待的露娜!
“腐朽……的……圣地……”
“新生的……嫩芽……”
“還有……戰爭……女神的……余燼……”
“都……將……歸于……灰燼……議會……的……熔爐……”
一個混合著金屬摩擦、骨骼碎裂、毒霧嘶鳴的、非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那熔巖心臟中傳出,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令人作嘔的褻瀆與貪婪!
灰燼議會!一個在主神秩序崩塌后迅速崛起、信奉毀滅與掠奪、以吞噬世界殘骸和扭曲生命為樂的極端勢力!
它們的目標,直指環心圣地新生的希望!
露娜站在壁壘之上,翠綠的長袍在涌入的毒霧中獵獵作響。她碧綠的眼眸冰冷如萬載寒冰,手中那枚粗糙的守護令牌被捏得咯吱作響。她感受到了嫩芽傳遞來的、面對那熔巖巨怪時本能的恐懼與厭惡,更感受到了枯枝頂端那點微光傳遞來的、更加清晰的守護意志!
“風暴角……永存!”
“守護……圣樹!”
“守護……新生!”
露娜的聲音如同凜冽的寒風,瞬間傳遍整個壁壘!她猛地高舉手中的守護令牌!
“風——起!”
伴隨著她的厲喝,環繞在她周身的、原本柔和的風旋瞬間變得狂暴!無形的風之壁壘在裂口前方急速凝聚,試圖阻擋毒霧的涌入和那熔巖巨怪的腳步!
“吼——!”
奧托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如同憤怒的巨巖蘇醒!他巨大的石軀猛地躍下壁壘,沉重的石斧帶著開山裂石的力量,卷起狂暴的土石風暴,悍然迎向了那從裂口中探出巨大骨爪的熔巖巨怪!
“以水為屏!滌蕩污穢!”瑪拉清越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她與祭司們聯手催動的湛藍水幕瞬間擴張,如同流動的屏障,覆蓋向被腐蝕的圣樹屏障裂口,試圖修復與凈化!
戰斗,在新生嫩芽的第一次感知啼鳴后,猝然爆發!
壁壘之上,露娜的目光穿透混亂的戰場,再次落向圣樹核心。枯枝頂端的嫩芽,在毒霧彌漫的狂風中,依舊倔強地挺立著,那點翠綠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燈塔,微弱,卻指引著所有守護者戰斗的方向。
守望之棘,已然刺破安寧。而守護的烽火,才剛剛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