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翠之域第三十七個無霾清晨，露娜在神龕前睜開了眼睛。

銀白神瞳倒映著從窗欞斜射進來的晨光，那些細碎的光柱里漂浮著常人看不見的微粒——每一粒都是具象化的法則絲線。她伸手輕觸，指尖的神紋自動編織起那些散亂的絲線，將它們梳理成有序的光流。這是她每天清晨必做的“晨禱“，用簡留下的方式維護著世界的基底規則。

“冕下。“瑪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今日的邊境巡查隊已經集結完畢。“

露娜收回手指，光柱中的微粒立刻恢復了無序狀態。她皺了皺眉，這個細微的失控像一根刺扎在心底。自從三個月前那場晨星儀式后，她梳理法則的效率越來越低了。

“我馬上來。“

她起身時，銅鏡中映出的身影讓她動作微頓。鏡中的自己，左半身的暗金神紋比昨日又擴散了些，已經蔓延到了頸側。那些紋路在皮膚下微微發亮，如同流淌的熔金，與簡曾經袖口的金紋一模一樣。

露娜下意識摸了摸后頸。那里有一塊新生的皮膚，光滑得不正常——是上周銀白神瞳暴走時，從內部灼燒留下的傷痕。

門外傳來瑪拉克制的咳嗽聲。

“就來。“露娜抓起掛在神龕旁的斗篷。斗篷內襯上縫著那頂荊棘冠冕，冠冕中央的星穹之花突然顫動了一下，一片花瓣無聲飄落。

露娜盯著那片花瓣，直到它在下墜過程中突然違反重力地懸浮，然后分解成無數翠綠光點消散在空氣中。這不是她所為。

“您還好嗎？“瑪拉推門進來，手里捧著記錄板，“東境巡邏隊報告說，寒冰殘骸邊緣出現了新的晶化現象——“

“我知道。“露娜打斷她，銀白神瞳看向東方，“七小時前開始的。“

瑪拉記錄板上的紙張嘩啦作響：“您...已經處理了？“

露娜沒有回答。她系好斗篷，遮住頸側蔓延的神紋，大步走向門外。晨光中，她的影子投在石板上，輪廓邊緣呈現出不正常的鋸齒狀，仿佛有另一個模糊的影子試圖從主體中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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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巡查隊抵達東境邊緣。

曾經被歸墟侵蝕的晶化荒漠如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苔蘚，但在寒冰世界殘骸與地面接壤的邊界，一片半徑約五百米的區域重新變成了透明的晶狀體。更詭異的是，這些新生的晶體內部封存著無數細小的暗紅色顆粒，如同被凍結的血霧。

“檢測過了，不是混沌殘留。“巡邏隊長遞來一塊采集的樣本，“但能量讀數與荊棘王冠同頻。“

露娜接過晶體，銀白神瞳微微收縮。在她的視野里，那些暗紅顆粒根本不是物質，而是極度壓縮的——記憶片斷。她看到齒輪神殿的廢墟，看到艾瑟爾消散前的數據流，看到機械之心議會大廳里那些金屬座椅......

“退后。“

她突然將晶體拋向空中，雙手交織出復雜的神印。暗金與翠綠的神紋從指尖迸發，在空中構成一個雙層的球形結界，將晶體封鎖其中。

“冕下？“巡邏隊員們驚慌后退。

露娜的銀白神瞳完全睜開，三色神力在結界內部形成絞殺風暴。晶體劇烈震顫，暗紅顆粒瘋狂沖撞內壁，發出令人牙酸的尖嘯。就在結界即將完成凈化的瞬間——

“砰！“

晶體突然自爆！一股暗紅能量流穿透結界，筆直射向露娜眉心！

千鈞一發之際，她斗篷內襯的荊棘冠冕自動飛出，星穹之花綻放出刺目銀光，與暗紅能量流對撞湮滅。爆炸沖擊波將方圓百米的苔蘚全部掀飛，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由暗紅線條構成的——機械神教符文。

“這是......“瑪拉臉色慘白。

露娜單膝跪地，銀白神瞳流下一縷血絲。在她耳中，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一瞬，然后響起一個熟悉的機械女聲：

【備用協議γ激活】

【檢測到適格宿主：露娜·風語者（主神載體）】

【記憶解鎖進度：47%...68%...89%...】

“不！“露娜雙手捂住耳朵，神紋在皮膚下暴走。左半身的暗金紋路突然蔓延到臉頰，與右半身的翠綠光痕激烈沖突。

巡邏隊員們驚恐地看著他們的神明在地上痛苦翻滾，斗篷被體內迸發的能量撕成碎片。銀白神瞳時而擴張到整個眼眶，時而收縮成針尖大小。最可怕的是，她的影子正在分裂——一個模糊的、帶著金屬光澤的暗影正試圖從主體中剝離。

“快去圣樹舊址！“瑪拉對嚇呆的隊員大喊，“取圣水來！快！“

當最后一名隊員跑遠，露娜突然停止了掙扎。她以一種詭異的姿態緩緩站起，銀白神瞳完全變成了機械般的猩紅色。

“不必麻煩了，祭司。“她的聲音帶著雙重音效，一個是自己的，另一個是艾瑟爾的電子音，“記憶鎖已經打開到92%，你們的主神馬上就要想起——“

話音戛然而止。露娜的左手突然掐住自己的喉嚨，右手的翠綠光痕瘋狂閃爍。兩種聲音從她口中交替迸出：

“滾出...我的...意識！“（露娜本音）

“協議必須完成...LN-00...“（艾瑟爾機械音）

僵持間，掉落在地的荊棘冠冕突然滾到露娜腳邊。冠冕上的星穹之花急速凋零，但在完全枯萎前，最后一片花瓣飄起，輕輕貼在了露娜眉心。

“簡......“露娜的銀白神瞳短暫恢復清明。

就是這一瞬的清醒，讓她抓住了體內兩個意識沖突的間隙。左手的暗金神紋突然改變流向，不再與右半身的翠綠光痕對抗，而是與之交融，在胸口形成一個完美的雙螺旋結構。

“以記錄者之名。“露娜雙手交疊按在胸口，聲音恢復了主神的威嚴，“記憶封印！“

“不！你不能——“艾瑟爾的聲音尖銳到失真。

銀白神瞳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光。當光芒消散，露娜獨自站在符文陣中央，腳邊是徹底枯萎的星穹之花和失去光澤的荊棘冠冕。她皮膚上的神紋恢復了平衡，影子也重新歸一。

但沒人注意到，她垂在身側的右手小指，有一小節變成了冰冷的金屬。

“冕下？“瑪拉小心翼翼地上前。

露娜彎腰拾起冠冕，指尖撫過枯萎的花朵：“傳令下去，東境劃為禁區。另外......“她頓了頓，“準備一場葬禮。“

“葬禮？“

“為一位記錄者。“露娜將冠冕戴回頭上，枯萎的花朵突然滲出一點暗金液體，如同淚水劃過她的額角，“也為一段被篡改的歷史。“

當晚，晶翠之域舉行了簡樸而肅穆的儀式。露娜站在新建的紀念碑前，碑文只有簡單一行字：

“這里沉睡著百世輪回的見證者“

當最后一名悼念者離去，露娜的銀白神瞳看向石碑底部。在那里，幾不可見的暗金光點正從四面八方匯聚，如同歸巢的螢火。更深處的地脈中，那些白日被封印的暗紅符文正在緩慢變形，逐漸勾勒出一個齒輪與荊棘交織的圖案。

露娜轉身時，她的影子在月光下突然分裂了一瞬——一個模糊的金屬人影從主體中剝離又融合，速度快得像是錯覺。

夜風吹過紀念碑，帶來星穹之花最后的芬芳。在這氣息中，隱約夾雜著一絲機油的金屬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