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像融化的金子潑在走廊上,云棲慢悠悠地踱著步子,鞋底碾過地上不知誰掉落的橡皮屑。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拖在身后,與周圍奔跑的同學形成鮮明對比。韓霜遲走在他身邊,校服拉鏈隨著步伐一晃一晃,在陽光下反射出細碎的光斑。
“喂,走這么慢,飯都要涼了。“韓霜遲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力道剛好讓云棲一個踉蹌。云棲沒答話,只是把雙手更深地插進校服口袋,指尖觸到里面一顆已經化了的糖果,黏膩的糖紙粘在指腹上。
秋風裹挾著落葉從他們之間穿過,卷起云棲額前幾縷碎發。他瞇起眼睛,感受著風里夾雜的桂花香和遠處食堂飄來的飯菜味。這熟悉的味道不知為何讓他心里**泛起一陣酸澀。
“你到底怎么了?“韓霜遲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擋在他面前。陽光被他擋住,在云棲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云棲**下意識地別開臉**,目光落在遠處教學樓拐角——那里空蕩蕩的,只有一片枯葉在打著轉兒。
“沒什么。“云棲聽見自己說,聲音干澀得像秋日的枯草**。他攥緊了口袋里的糖紙,尖銳的邊角刺著掌心。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說,可話到嘴邊又變成了這三個字。他知道韓霜遲是好意,可有些心事就像秋天的蒲公英,一開口就會隨風飄散,再也找不回來。
韓霜遲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嘆了口氣**,那氣息在微涼的空氣里凝成白霧又很快消散。“行吧。“他伸手攬住云棲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讓他趔趄,“但記住啊,兄弟永遠在這兒。“
食堂的嘈雜聲越來越近,夾雜著餐盤碰撞的叮當響**。云棲機械地跟著韓霜遲往前走,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他想起曾經在圖書館偶遇月彌時,她低頭看書時垂落的發絲,想起她抬頭時眼里一閃而過的驚訝,還有自己倉皇間打翻的水杯——那些水漬現在應該還留在圖書館的地板上吧?
排隊打飯時,云棲盯著前面同學校服后領的線頭出神。他突然意識到,喜歡一個人最痛苦的不是得不到回應,而是明明近在咫尺,卻像隔著一整個季。就像現在,秋陽正好,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
韓霜遲把餐盤推到他面前時,不銹鋼的反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吃吧,再發呆菜都涼了。“云棲點點頭,筷子尖無意識地戳著米飯,看著油漬慢慢在飯粒間暈開。他想起月彌總是把青椒挑到餐盤邊上,動作優雅得像在完成什么藝術品。
回宿舍的路上,云棲故意放慢腳步。秋風掠過耳畔,帶著幾分涼意。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幾片云絮孤獨地飄著,就像他此刻的心情。鐵床的涼意透過薄被傳來時,他突然覺得眼眶發熱,但最終只是翻了個身,把臉埋進帶著洗衣粉味的枕頭里。
有些情緒就像秋天的落葉,再美也只能獨自凋零。
宿舍的燈光昏黃黯淡,云棲仰面躺在鐵架床的下鋪,目光無意識地描摹著上鋪床板底部的劃痕。那些深淺不一的刻痕像是某種無言的見證,記錄著他們在這里度過的日日夜夜。韓霜遲去年刻的“早“字已經有些模糊,陳星遙無聊時劃的波浪線依舊清晰可見,而他自己某天失眠時刻下的月牙形狀,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金屬光澤。
窗外的夜色濃重如墨,遠處教學樓還有零星的燈光亮著,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孤獨。云棲翻了個身,鐵床立刻發出一陣細微的吱呀聲,在寂靜的宿舍里格外清晰。枕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韓霜遲發來的消息讓鎖屏界面泛起一片冷光,提醒他明天記得帶球鞋。
他把手機輕輕扣在胸口,金屬后蓋透過薄薄的校服傳來絲絲涼意。宿舍里彌漫著洗衣粉和球鞋混雜的氣味,上鋪傳來陳星遙均勻的呼吸聲,偶爾夾雜著幾句模糊不清的夢話。走廊盡頭的公共浴室里,水聲淅淅瀝瀝,像是永不停歇的背景音。
云棲伸手摸向床頭,指尖觸到水杯冰涼的表面。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滾落,在木質床頭柜上留下一個深色的圓點。他忽然想起今天體育課時,月彌喝水時仰起的脖頸,陽光透過她微微泛紅的皮膚,隱約可見淡青色的血管。
窗外一陣風吹過,晾在陽臺上的校服袖子輕輕擺動,在窗簾上投下搖曳的影子。云棲盯著那晃動的影子看了一會兒,恍惚間覺得像是有人在無聲地召喚。他把被子拉過頭頂,黑暗中只能聽見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臟跳動的聲音。
下鋪的床底塞著一個略顯陳舊的紙箱,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上學期用過的課本。云棲知道在最底下壓著一本物理筆記,扉頁上有月彌去年借閱時不小心留下的鉛筆字跡。想到這里,他的腳趾無意識地蜷縮起來,蹭到床單上起球的地方,粗糙的觸感讓他回過神來。
宿舍樓下的路燈突然亮了起來,暖黃的光線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墻上劃出一道細長的光帶。云棲數著光帶里飄浮的灰塵微粒,聽著走廊上值班老師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某個瞬間,他仿佛聞到了若有若無的桂花香,但很快就被陳星遙放在床頭的襪子味道掩蓋。
鐵架床的欄桿上掛著他的校服外套,口袋里露出耳機線的一角。云棲想起上次在圖書館,月彌就坐在他對面,同樣顏色的耳機線蜿蜒在桌面上,像兩條永遠平行卻無法相交的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