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常做夢的朋友都知道,夢這個事情很費人的心神,如果做一整晚的夢,第二天拼命回憶卻一點想不起夢了什么是非常難受的。
禾子連續(xù)三晚做了噩夢,一早醒來渾身冷汗,不知道夢的內(nèi)容,只記得夢里她的絕望,遇到的人和事很恐怖。
打開冰箱拿起一瓶冰水,禾子邊喝邊打開電腦,開始她沒有工作時候一成不變的程序。點擊軟件,之后放歌,最后閉眼。
禾子喜歡這樣的放松方式,她可以一直這樣持續(xù)到黃昏,看著世界墜入黑暗。如果說給禾子下一個定義,正如她在日記里面這樣稱呼自己的一句話:
我是一個擁有宇宙的人。
禾子有獨屬于她的世界,只屬于禾子,任何人都沒辦法破門而入。
但是禾子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需要食物和水維持她的宇宙。
離職后的第二天她重新整理了簡歷,投入招聘市場。在等待結(jié)果的時候,她準備先回家一趟,一些遲早要面對的事在她開啟下一場歷程的時候最好處理好,這符合她的做事原則。
驅(qū)車三十公里,禾子開車到城市邊緣一個依山傍水的村子。
禾子的父母前些年買了這里的一座院子,重新裝修后,二老搬到這里,說是呼吸新鮮空氣,養(yǎng)一些雞鴨,花花草草的也方便。
禾子是第一次來,靠母親發(fā)的定位。
到達目的地后,禾子看到父親母親在門口等自己,穩(wěn)了穩(wěn)心神,禾子下車向門口走去。
“快來,我看阿禾又瘦了,媽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小排和麻辣牛肉,給你補補。”禾子的母親挽著禾子,往屋內(nèi)走去。
禾子不置可否,點點頭將目光移向父親,眼中閃過一絲嚴厲后又大聲說:“對對對,給女兒補補。”禾子移回目光,跟著母親走進屋內(nèi)。
屋內(nèi)比她想象的人多,有禾子的弟弟妹妹,有幾年沒見過的姥姥姥爺,還有今天這場鴻門宴的主人公舅舅一家,以及好些家里的親戚朋友。來的人真不少,而且他們似乎都在等禾子來。
舅舅舅媽互相對視一副要發(fā)言的樣子,姥姥姥爺更是不遮掩他們以長者自居的威嚴。
“阿禾,我和你舅舅拜托姐今天找你來的原因你也知道,前些天發(fā)生了那樣的事,看在你是我們親外甥女的份上也就不怪你了”舅媽率先開口。
“但是你表弟現(xiàn)在還在床上恢復(fù),每天看到他那個難受的樣子,我都......我都恨不得躺在那里的是我。”舅媽說著又開始拭淚。
旁邊的舅舅攬住她輕拍以作安慰的同時不忘接著說:
“我沒有你舅媽這么心軟,阿禾,如果你還念著我是你的親舅舅,當著這么多親朋好友的面,我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一句道歉,這不過分吧?”
聽完這些話,周圍的人開始七嘴八舌地說著,所有人的意思總結(jié)在一起就是:
阿禾啊阿禾真不知道你在別扭什么,你把人家兒子弄成那個樣子,人家也不追究什么,給你親舅舅說一句對不起有那么難嗎?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母親松開了挽著禾子胳膊的手。
“跪下!咳咳!你給我跪下”禾子轉(zhuǎn)頭看向說話的姥爺。
父親母親慌忙間按著禾子的肩往下,禾子跪在了地上。
一瞬間,所有人安靜了下來。禾子看到舅舅舅媽眼里藏不住的得意,父親母親站在自己身后,禾子心里想:
今天可能沒有糖醋小排了。
“不孝女,把你爸媽的臉都丟盡了,咳咳!前段時間你舅舅讓你道歉你不道,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沒有錯,沒有錯我孫子怎么還在床上躺著,而你在這兒生龍活虎的和長輩對峙,給你舅舅舅媽磕頭認錯!”姥爺用他拼盡全力的聲音吼著禾子。
禾子不慌不忙站起身轉(zhuǎn)過身問父親母親:“爸、媽,你們怎么想?”
“你怎么起來了!阿禾,快跪下,別惹你姥爺生氣。”母親說著又要拉住禾子。
“爸,你呢”禾子躲過母親的手,直視父親的眼睛,她喜歡觀察這雙見證她走過二十八年時光的瞳孔,它的主人說:
“我怎么想,你做錯了事道歉是應(yīng)該的,你姥爺讓你給你舅舅舅媽磕個頭也是應(yīng)該的,快,別讓大家又因為你一個人鬧得不愉快。”
說著周圍人又開始議論紛紛,時不時用手指著禾子露出鄙夷的表情,弟弟妹妹看著禾子的眼里滿是厭棄。
禾子好像什么都沒聽到,她今天來不是為了吵架的,但有些細節(jié)還是說清楚的好。她看向舅舅舅媽,不慌不忙開口:
“舅舅舅媽你們讓我知道這世上是有農(nóng)夫與蛇的,你話里話外的意思是你們兒子今天躺在床上是我一手造成的”
“首先,我不是給你兒子做手術(shù)的醫(yī)生”
“其次,闌尾炎術(shù)后有并發(fā)感染的機會,需要悉心照料,而你們在出院后順著兒子,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運動就運動,不注意保護傷口,最后導(dǎo)致感染,是醫(yī)生的責任嗎?出院之前我仔細告訴過你們聽主治醫(yī)生的指導(dǎo),你們卻置若罔聞”
“事發(fā)之后,你們找到我,讓我和你們一起舉報救你兒子命的醫(yī)生,我沒有聽你們的話”
“最后,你們投訴舉報我行醫(yī)不端,同時敲詐醫(yī)院,我想問問你們的良心不會痛嗎?你做這些的時候考慮過我是你們的親外甥嗎?還在這里恬不知恥的讓我道歉,我不知道我做錯什么了。”
一番話后,舅舅舅媽臉上的表情逐漸難看,舅媽所幸不裝了,站起來指著禾子說:
“你別以為你說這么一大堆,我們就被你唬住了,要不是你們醫(yī)院的醫(yī)生醫(yī)術(shù)不行,我兒子會成那樣嗎?你和那個醫(yī)生根本就是一伙的,念著我們是親戚的份上,我們讓你提供線索和我們一起舉報,結(jié)果你竟然和他串通一氣,一起對付我們,舉報你是應(yīng)該的。”
禾子不理她,轉(zhuǎn)頭對姥爺說:“您是長輩,我不應(yīng)該和你嗆,但是外孫知道一句話今天送給您:為老不尊。以后您就當沒我這個外孫,我也沒您這個外公。”
忽視姥爺幾乎氣的瞪圓的眼睛,禾子看著剛剛在門口說要為她做糖醋小排和麻辣牛肉的父親母親,一瞬間有些恍惚。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讓他們失望,他們想讓她學(xué)醫(yī),她就學(xué)醫(yī),考進全國頂尖的醫(yī)學(xué)院校,24歲研究生畢業(yè),入職后努力工作的同時申請了博士,去年順利畢業(yè)。
她擁有一切乖孩子應(yīng)該有的品質(zhì),她不想讓父母為自己過多操心。
他們也似乎享受這種將子女培養(yǎng)成才的感覺,在一些飯局上不止一次地向別人談?wù)撟约旱呐畠河卸鄡?yōu)秀,她開心于這種父母的認可。
可是,禾子知道他們不愛她,又或者他們愛的是光鮮亮麗,能帶來他們吹噓資本的她,不愛做錯事讓別人笑話的她,不愛不聽他們安排的她,不愛挑戰(zhàn)他們權(quán)威的她。
譬如此刻,禾子被人詰難,他們只想讓自己道歉,然后大家還是一家人,不管他們的女兒是不是被冤枉的。
“我以后大概不會回來了,弟弟妹妹會照顧你們的,好好注意身體,我走了。”
禾子說完這些就走了,只留下一屋子人又開始議論紛紛,其中夾雜著幾句暴怒的譴責。還有非常刺耳的一句:
“難怪家和和她分開,就禾子這樣的誰能受得了”
禾子聽到了,依舊波瀾不驚發(fā)動汽車,禾子在后視鏡沒有看到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