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亂說話。”
陸瑾伸出雙手,將陳亭身子保護性地挪到一旁,朝李墨衣歉聲道:
“李大人,他是我的病人,許是腦袋迷糊一時說了胡話,還請見諒。”
原以為李墨衣會輕言無妨,但下一刻陸瑾卻瞧見他非但沒有懷疑,反而對著方才陳亭所指之地若有所思。
片刻后。
李墨衣目中微光閃動,寬厚手掌探出衣袖隨后其上忽而浮現(xiàn)出一團明火。
五指成扣,蓋在高易良傷口之上。
陸瑾見狀,臉上升起些許驚訝。
她不會認錯,這是仙術(shù)。
原來這李大人,竟是有修為之人。
而反觀蕭彩云的神色此刻卻依舊平緩,似是早已知曉李墨衣是修士。
但自從仙凡兩隔后,鮮有仙人出世,眼前此人究竟是何來歷。
“呃啊——”
一陣痛呼聲突然驚醒思索中的陸瑾。
側(cè)目望去,一團宛如腐肉般的蠕蟲被李墨衣緊緊捏于掌心,而后火焰升騰,頃刻融化。
“蝕髓妖瘴.......”李墨衣面色冰寒,眉宇間顯出一絲殺意。
“此物附著于骨髓和經(jīng)脈壁,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溶解骨髓中的精元,難怪易良這病去而復返。”
“看來臨杭縣周圍,不太平了。”
“小友,多謝了。”李墨衣褪去愁容,朝著陳亭躬身抱拳。
陳亭扭過腦袋,疑惑地望了眼陸瑾。
陸瑾柳眉一蹙,蒼白臉頰上涌現(xiàn)出急切之色,使勁努嘴,小聲做著口型:
“還禮啊~”
陳亭聞言,依舊呆立原地,目光絲毫不移地盯著陸瑾,似乎此地只有她一人存在一般。
陸瑾心急如焚,大嘆一聲,直接上前扶住他頭背,輕輕往下一壓,隨后自己也是同頻低下頭去。
算是還了禮。
“你倆擱這拜堂呢。”蕭彩云噗嗤一笑,站在一旁打趣道。
陸瑾無言,白皙俏臉上閃過一絲紅暈,隨后輕笑一聲,眨了眨眼。
“漂亮姐姐。”
耳畔忽然響起陳亭微弱話語,陸瑾偏過頭去。
“嗯?”
“何為拜堂?”棉布從陳亭頭頂滑落,露出一張俊逸臉龐。
此刻,饒是蕭彩云也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等容貌的少年,即便翻遍整個臨杭,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陸瑾勉強一笑,“你......還不需知曉。”
李墨衣見陸瑾二人這般熟絡舉措,嘴角不露神色地翹起些許,說道:“易良病癥總算好轉(zhuǎn),接下來只需靜養(yǎng)。”
“陸姑娘,今日你的醫(yī)術(shù)著實讓我大開眼界,他日有了閑暇定要討教一番。”
陸瑾擺擺手,一副我就單純幫個忙的表情,“李大人,此間之事我不過是出了一個方子,算不得什么的。”
此間之事自己一沒行針,二未動藥,雖然結(jié)果是治好了高縣令,但終究感覺少了點什么。
“哈哈哈。”李墨衣展顏一笑,“若非有你與這位小友,憑老夫恐怕還治不好易良,陸姑娘不必謙虛,百兩白銀稍后便會送去。”
于是,以需要照顧為由,李墨衣送別了陸瑾二人,獨自一人守在了高易良床前。
蕭彩云答應了為陳亭尋覓身世一事,但也以衙門人多眼雜,陳亭傷勢未好的說辭,讓陸瑾將他領(lǐng)回了醫(yī)館。
夜晚。
月華如水,恬靜祥和。
云瑾醫(yī)館。
剛從外邊回來的陸瑾躺在搖椅上,身旁桌上是一箱白銀,光芒四濺,仿佛多看一眼便會被閃瞎了眼。
“你為何知曉高縣令體內(nèi)存有蝕髓妖瘴?”陸瑾抬起頭,望向站在藥柜前睜著一雙好奇不時拍打柜體的陳亭。
熟悉話音入耳,陳亭低頭思索片刻,繼而不假思索地道:“看到了。”
“看到了?”陸瑾坐起身子,烏黑發(fā)絲如燭火般擺動,“你還看到什么了?”
陳亭搖了搖頭,從藥柜中抽出一株芍藥,置于眼前看了又看。
陸瑾低嘆一聲,反復觀察陳亭舉措后,身子一軟,倒在了搖椅上,張開五指微微遮掩火光。
一道足矣遮蓋陳亭身形的影子投至白墻之上。
“莫不是一個傻子?”
“罷了,現(xiàn)在有錢了,明日便去馬市挑一匹好馬,再尋幾個伙計......”
說著,她視線不由自主地向陳亭所在之地望去。
也不知道彩云姐啥時候可以查出他的身世。
這人如此慧眼,先前更是受了這么重的傷,定然不是常人。
這段時間恐怕都得住在此地,得留個心眼。
“那個.......陳亭。”陸瑾立起身子,朝他走去。
“聽好了,為你尋身世的這幾日,你沒地方去,待你傷勢好一些,你就搬到客棧去,如何?”
“畢竟你是男子......”
陸瑾還在想說辭,突然看見陳亭裹起放于桌上的棉布,在她眼皮子底下,慢慢朝屋外走去。
恰與此刻,門外刮起一陣寒風,拍上其臉,雪上眉梢。
“你......去哪兒?”陸瑾呆呆問道。
剛走出門扉的陳亭回過頭來,無辜地道:“客棧。”
“我......”
陸瑾無奈地拍了拍額頭,心里突然浮出一個罪惡感。
把一個傻子扔出家門,讓他在三九嚴寒中自生自滅的罪惡感。
“唉,上一世欠你的。”
陳亭身影漸行漸遠。
陸瑾邁開腳步,披上一件外衣后趕緊追出屋子去。
屋外燈籠火光透過素白雪地,映襯于她臉頰之上,似是抹了一些紅霞。
陳亭腳步一停,只因他感覺到有人扯住了棉布一角,卻并未很用力,生怕直接將其扯松開去一般。
“漂亮姐姐......”他并未回頭。
一柄油紙傘掩在兩人頭頂,落雪下浮之際,仿佛停在了此方天地之間。
陸瑾伸出白皙小手,為陳亭拍去了頭頂積雪。
“真就這般走了,傻不傻?”
陳亭依舊面無表情,似是不解為何陸瑾會突然出現(xiàn),“我不知道客棧在哪兒......”
“你都這么喚我了,哪里還有把你掃地出門的道理。”
“你啊,該慶幸遇著的是我,換作旁人,誰愿搭理你?”
一邊說著,陸瑾一邊將他的衣領(lǐng)揉緊了些。
呼——
一陣更為急促的寒風拂過,吹散枝頭厚雪,飄零而下,穿過傘尾,覆上二人頭頂。
寒酥似羽,兩人頃刻間白了頭。
許久之后,陸瑾瞧了眼幽暗天地,拉起陳亭衣袖,轉(zhuǎn)身朝燈火通明的醫(yī)館走去。
“走,咱們回家。”
陳亭不語,只是靜靜跟在后邊,任由陸瑾拉著,好像隨著她走便能安心。
——
長夜漫漫。
街邊檐下,小乞丐睜開眼眸,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幾錠銀子,閃閃發(f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