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見到祝昭,是在黃昏。
我騙裴斯年說要去參加繪畫課程。他沒有懷疑,給我準備好了藥盒,反復叮囑:“別忘了吃藥。”
我笑著點頭,心里卻一片空白。
我把藥倒進洗手間,沖進下水口,看著那些藥丸像被吞噬的魚群消失。
然后我打開衣柜,從最底下翻出那件舊襯衫。
白色,左肩的扣子有一處不同色,微微發黃。
那是她縫的。
我穿上它,像是披上一層薄紗——溫柔又危險的迷霧。
我走出門,風吹來時,我耳邊那只銀色桔梗耳環輕輕晃動。
我感受到它輕微的觸碰,就像她曾經貼在我耳邊輕聲說話。
“情話只對你說。”
我腦子里,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如果她再對我說一句“我在”,我就再也不讓她離開。
—
祝昭果然還在舊屋附近出現。
她一眼看到我,眼神驚喜又錯愕:“江燼?”
我輕輕笑了笑:“你還在這里等我?”
“你……穿著這件衣服。”她聲音有些發顫,“你還記得?”
我沒有回答,只是走近一步,靠近她。
她本能地后退,像怕驚到我。
“我知道你不記得很多事,我也不怪你。”
“我記得的。”我打斷她,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你手指的針眼,是因為替我縫了扣子。你喜歡送我綠桔梗,你總是在我感冒的時候給我煮粥——但那粥特別咸。”
她怔住,眼圈一點點紅了:“你……都記得了?”
我點頭,慢慢湊近她。
“你為什么要走?”
她像被點燃了一樣:“因為他們說你會死!他們說你如果繼續留在我身邊,會越來越瘋,越來越痛苦——”
“你信他們?”
我握住她的手腕,緊得她皺眉。
“江燼,你先松手,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不好?”
我盯著她,低聲道:“你是不是很輕易就相信別人?”
她似懂非懂地看著我。
我繼續說,語氣變輕:“你說想和我一起記錄世界,后來相機你還留著,可你騙我說弄丟了。”
“我怕你看到那些照片會情緒崩潰……”她低聲辯解。
“所以你就擅自替我決定?”
“江燼……”
“我不是你養的貓,我是你的人。”我咬著牙,“我有自己的情緒,記憶,喜好,你為什么要藏起來?”
她后退一步,我忽然笑了出來:“怕我瘋,對吧?怕我控制不了自己。”
她看我那一刻的眼神,像看一個深不見底的湖。
我不怕。
因為現在的我,已經習慣在水底呼吸了。
我拉起她的手,貼到我左耳邊。
“你還記得這對耳環嗎?”
她顫抖點頭。
“你送的,我到現在都沒摘。”
她喃喃道:“我怕你早就忘了。”
“我沒忘。我只是……被按了暫停鍵。”
我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可我現在,重新啟動了。”
—
我們去了一家很舊的甜品店。
是我們以前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我點了那份“蜜柚玫瑰慕斯”,她沒說話,只是一直看我。
我勺了一口,慢慢咽下去:“還是那么甜。”
她聲音低下來:“你變了。”
我舔了舔唇:“哪里變了?”
“你眼睛里的東西,和以前不一樣。”
“那是你太久沒看見我了。”我低頭笑了一聲,“我只是在想,你現在,是不是有別人了?”
她愣住。
我繼續:“你是不是照顧別人的貓,替別人煮粥,甚至……也給別人送耳環了?”
她搖頭,語氣堅定:“沒有,江燼,我從來沒——”
“那你為什么要離開我?”我咬著勺柄,盯著她的眼睛。
她眼圈再度泛紅:“我以為那樣是對你最好……”
“那你現在怎么知道什么是最好?”我低聲笑起來,“你在這座城市徘徊半年,難道不是因為你還愛我?”
祝昭怔住,不說話了。
我靠近她,壓低聲音:“你是怕我愛你愛的太多,還是怕我控制不住想……把你鎖起來。”
她終于低聲問:“江燼,你現在……是清醒的嗎?”
我盯著她笑:“你說呢?”
我忽然湊近她耳邊,輕聲:“你是我唯一的回聲。沒有你,我就只是空的。”
她微微發抖,我卻忍不住更近了些。
“你要不要回家?我們的家。”
她沒有回答。
我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
那晚之后,我又開始頻繁夢見她。
夢境越來越清晰:她坐在窗前縫扣子,身后是我拿著相機拍她的模樣。她坐在地上捧著貓,Amada窩在她腿上打呼。
我一遍遍看著夢里的她,一邊抱緊她送的耳環。
現實越來越模糊。
我開始分不清:我對她的執念,是病,還是愛。
我甚至幻想:
是不是只要她愿意回來,我就可以一刀劃破現在的世界,把她整個吞下去。
哪怕她哭、掙扎、怨恨我。
我也要她屬于我。
哪怕是囚禁。
哪怕是毀滅。
哪怕這段愛,只剩下我一個人也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