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些跟她都沒什么關系。
她轉過身,浴室內暖黃的燈光在她臉上投下一層柔和的光暈,卻掩不住眼底的清明。
她很清楚,在段西洲面前耍小聰明,無疑是自尋死路。
坦白一點,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思索片刻后,她輕輕笑了笑:“段先生說得是,我確實和她們沒兩樣——都是被老夫人‘選’來的?!?/p>
她坦然承認,倒讓段西洲挑了挑眉,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直白。
“老夫人讓我來,自然有她的用意?!?/p>
南熹緩緩走到他面前,襯裙的下擺隨著腳步輕輕晃動。
輕盈的步伐在厚重的地毯上幾乎無聲。
她站定,仰起頭。
20厘米的身高差,讓她在他面前顯得如此纖細、渺小。
他寬闊的肩膀幾乎擋住了她全部的視線。
他只需微微抬手,就能輕易扼住她脆弱的脖頸。
可南熹沒有任何退縮。
她像一株柔韌卻不屈的蘆葦,脊背挺得筆直,目光大膽地直視他深不見底的目光,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說:
“她說……讓我看著您,別讓您又惹出什么‘麻煩’,擾了段家的清凈。”
她刻意加重了“看著您”三個字,語氣里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自嘲,仿佛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又身不由己的差事。
“您看,多簡單的任務。比起爭什么名分,我更想安安分分把這‘任務’做好,爭取一點時間把債還上,畢竟,向家現在這光景,實在經不起任何風浪了?!?/p>
這番話,半真半假,既點破了段夫人的意圖,又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仿佛她真的只是個被迫執行命令的棋子。
段西洲盯著她的眼睛,那雙澄凈的眸子里沒有諂媚,沒有恐懼,只有湖水一般的平靜。
很顯然,這個女人,比之前那幾個有趣得多,也……危險得多。
然而,這并不能消解他的輕蔑和嘲弄。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邪氣又冰冷:“看著我?你知道前幾個想‘看著’我的人,是什么下場嗎?”
南熹當然知道,死的死,瘋的瘋。
但她只是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所以我才說,只想安安分分。您是段家的爺,而我只是個無名小卒,您想捏死我,如同一只螞蟻。”
頓了頓,她抬眼,目光坦蕩地看向他:“您要是覺得我礙眼,隨時可以告訴老夫人,讓她再換個人來。不過在這之前,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籌錢?向家就剩我和我媽了,我不能失去她。您放心,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絕不會做任何越界的事,更不會給您添半點麻煩?!?/p>
段西洲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目光像鷹隼般銳利,似乎想透過她的皮囊看穿她的骨頭。
良久,他起身走到南熹面前。
近一米九的身高帶來強烈的壓迫感,陰影將南熹完全籠罩。
他微微俯身,一張俊美的臉湊近南熹,溫熱帶著煙草味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記住你說的話。安分守己,或許還能多活幾天?!?/p>
“但要是讓我發現你?;印?/p>
他頓了頓,指尖輕輕劃過她的下巴,那觸感冰涼,像毒蛇吐信,“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p>
南熹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卻依舊平靜,甚至微微揚起下巴,迎上他的目光:“段先生放心,我惜命得很。”
段西洲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么,轉身大步離開。
厚重的房門“砰”地一聲關上,震得墻上的掛畫都輕輕晃動。
南熹站在原地,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樓梯口,才緩緩松了口氣。
手心不知何時已經沁出了冷汗,被段西洲碰過的下巴,仿佛還殘留著那冰涼的觸感。
她走進浴室,擰開熱水。
嘩嘩的水流聲中,她抬頭看向鏡子里的自己。
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段西洲果然不好對付。
他看似暴戾,實則心思縝密,一句話就戳破了她的偽裝。
但這也恰恰說明,段家內部并非鐵板一塊。
段夫人和段西洲之間,必然藏著不為人知的矛盾。
這或許……就是她的機會。
南熹掬起一捧熱水拍在臉上,冰涼的水汽讓她更加清醒。
安安分分?
她怎么可能安安分分。
父親的命,向家的被陷害的巨額欠款,她遲早要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而段西洲雖然危險,但他顯然跟段夫人不對付。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從這個角度上說,段西洲很可能成為她的同盟。
只要她能用好他,絕對是一把鋒利的刀。
洗完澡出來,外面的一切如常。
段西洲當然沒有讓人來收拾房間。
南熹便走到樓下,隨便叫了兩個傭人來處理。
傭人似乎對這一幕習以為常,進門時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熟練地推著清潔車往房間里走。
她們的橡膠手套蹭過地板上的血漬,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像是在處理一塊普通的污漬。
“少奶奶,需要換套新的地毯嗎?”
領頭的女傭聲音平淡,目光掃過被血浸透的波斯地毯,語氣里聽不出絲毫波瀾。
南熹靠在門框上,看著她們用消毒水噴灑地面,白色泡沫裹著暗紅的血珠泛起細密的泡泡。
“換吧,”她說,“順便把窗簾也換了,血腥味滲進去了。”
“好的?!?/p>
女傭應著,轉身從清潔車里抽出一卷全新的地毯,動作麻利得像在演練過千百遍。
南熹忽然想起媽媽說的話——段西洲的前三任妻子,最短的只活了十二個小時。
或許這些傭人,早就看慣了新婚之夜的血腥收場。
傭人很快清理完,房間里的血腥味被消毒水和新地毯的織物氣息取代。
南熹看著她們收拾工具準備離開,從柜子上的包包里拿出兩個小巧的玻璃瓶,笑著對她們說:
“辛苦你們了。這是我工作室自己調配的護手霜。加了點薰衣草和洋甘菊精油,舒緩安神,也能修復清潔劑帶來的干燥。不值什么錢,算是我的一點心意,謝謝你們幫我收拾干凈。”
兩個傭人明顯愣了一下。
她們在段家工作多年,見慣了各色人等,但新婚之夜目睹了那樣血腥的場景后,還能如此鎮定自若、甚至想著給她們這些下人送東西的“少奶奶”,還是頭一個。
劉姨最先反應過來,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才小心地接過瓶子。
冰涼的玻璃瓶入手,能聞到一絲極淡雅、讓人心安的植物清香,確實和市面上那些刺鼻的香精味道不同。
“哎喲,少奶奶您太客氣了,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劉姨的語氣明顯比剛才恭敬了些,也多了點溫度。
她旁邊的年輕女傭也趕緊道謝,好奇地打量著瓶子。
南熹笑了笑:“不是什么貴重東西。只是我看劉姨您的手,還有這位妹妹的手,都有些干燥起皮了,這護手霜我自己常用,效果還不錯?!?/p>
兩位傭人再次連聲道謝。
不過離開前,劉姨腳步頓了頓,雙手無意識地搓了搓圍裙邊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思索片刻,她快速瞥了一眼四周,終于轉身悄悄對南熹說:“少奶奶,您……今晚算是過了第一關。但是依照段爺的性子,他應該不會這么輕易放過您的,您的考驗還在后頭呢,您可要小心啊?!?/p>
南熹點點頭,剛想說聲“謝謝”,兩人已經逃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