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云已識被房間內的靈鐘敲醒了。
窗外傳來了竹書的喊聲:“拜師大典就要開始了!所有人,帶上行李,跟著傳訊蝶去演武場集合,過時不候!我再重復一遍……”
“嗓門真大。”云已識一邊抱怨,一邊掀開被子,從那張簡陋的竹床上爬了起來,打了個哈欠。
頗有點悵然若失。
他又夢見她了。
云已識揉了揉眼睛,睜開眼。
屋內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床,一個桌子,一個椅子。他的包裹正擱在那桌子上——只住一晚上的房間有什么好收拾的。
傳訊蝶正停在他的包裹上,重復著竹書中氣十足的聲音。
云已識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身份,有些心虛地看了看那只傳訊蝶。
幸好幸好,是白色的單向傳訊蝶,竹書應該聽不到他的抱怨。
不然的話說不好會對他這個新人產生什么意見。
雖然竹書不是會給人穿小鞋的性子,但第一印象總歸是很重要的。
那只傳訊蝶飛離了他的包裹,繞著他轉了倆圈,接著向門外飛去,應當是讓他跟上的意思。
云已識麻利地提上行李,跟上它走了。
他并沒有完全盯著傳訊蝶看,畢竟認得路。云已識一面走,一面瞧,大部分都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真懷念啊,過去在這里的日子。
雖然只有短短十年。
那時的蘇木青剛解決完她叔父,為父母報了仇,也順理成章的當上了宗主——當時還活著的蘇家人中就她最強了。
云已識則作為與她朝夕相伴、同病相憐的同盟、戰友、青梅竹馬、得力干將,被任命為副宗主,協助宗主處理宗門內各事務。
而那時的竹書已經化了人形,由于修為比云已識低,退而求其次做了長老。
這倆人同為蘇木青的心腹,每每遇到意見不合的時候就會大吵一架,常常鬧到宗主的九霄殿里去。
也就仗著宗主寵他們。
蘇木青往往會先勸勸他們:“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先不要吵了,好好商量嘛。”
“沒得商量!”竹書堅決反對。
“新弟子宿舍就只有這個條件,反正只睡一晚上,整那么豪華做什么?少爺真是奢侈慣了,我問你,就睡一晚上的房間建什么洗浴間,安什么衣柜衣架晾衣架?”
“你花錢搞這些沒有用的東西還不如去多買點武器丹藥秘籍,我們乾坤宗的錢可不是大風刮來的!”
“那我問你。”
云已識不緊不慢地回復她。
“那些新弟子長途跋涉而來,難道不需要好好沐浴修整一下嗎?酒樓客棧也是用來供人臨時休腳的,洗浴間這種東西不應該是最基本的嗎?我們乾坤宗又不是什么小宗門,對新弟子這么怠慢,是不是顯得有點太傲慢了?再說了,這錢我們又不是出不起!”
“可就是很不劃算啊!”
二人齊齊看向蘇木青。
“你說,聽誰的?!”
蘇木青扶額,頭上的青筋突突跳動著。
倆個活爹。
她誰都不聽。
“建個大澡堂,在讓新弟子能有地方洗澡的同時不用花那么多錢,你們覺得怎么樣?”
蘇木青小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倆個人不說話了。
氣氛有點尷尬。
“我覺得可以。”最后還是云已識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他一雙好看的眼睛定定地望著蘇木青,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寵溺和贊賞。
“宗主大人真是英明神武。”
他無奈地看著蘇木青,暗色的眸中涌動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那頭蘇木正為自己又成功解決了一起矛盾糾紛而竊喜,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英明神武中了。
自己可真是個天才。
竹書看了看蘇木青,又看了看云已識。
一個洋洋自得,一個含情脈脈。
很明顯他們已經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竹書有點無力。
這兩個人為什么偏偏是她的上司?
話說這么明顯,宗主大人從來都沒感到奇怪嗎?
還是說這對青梅竹馬從小就這個樣子,已經習慣了?
大概是終于受不了這個膩歪的冒著莫名其妙粉紅泡泡的氛圍了,竹書拱手就要告退。
“是,那就按宗主說的去辦吧。我現在就去安排,先行告退了,宗主。”
“嗯嗯,我相信你。除了澡堂,其他的就按竹書你之前說的那樣去辦吧。”
“是。”
竹書應了一聲。臨走前還不忘飛給了云已識一個挑釁的眼刀。
云已識不理她。
正事討論完了。
蘇木青拉著云已識訴起了苦。
“已識我跟你講哦,我那個叔父簡直比豬還能生,他簡直就是畜生中的畜生。”
“巨能生的那種畜生,和他明媒正娶的我那個叔母生了幾個還不夠,跟妾室也生了幾個,除此之外他還養了不知道幾個私生子!”
“那些前撲后繼趕來的堂哥堂弟堂妹堂姐我這十年來已經殺了不少了。”
“弄死后我把他們都拖到埋他們爹的那座山上埋了。好讓他們一家團聚。”
“我前倆天又殺一個。”
“鬼知道他到底生了多少個。”
“再這樣殺下去,那座山就要變成他蘇痕宿家的祖墳了。”
“那座山干脆起名畜生山好了。”
“啊算了算了,山又沒做錯什么。是我不好,是我把臟東西丟它身上的。”
蘇木青對著那座山的方向吧拜了拜:“對不起,山。”
“還有,你們這群殺千刀的畜生!不對不起!”
云已識輕笑。
他接過話茬。
“反正他們也打不過你。”
“啊哈哈哈哈,沒錯!我這么努力上進,天份也不差,他蘇痕宿家的人怎么可能比得過我呢。”
沒得意多久,蘇木青又眉頭一皺。
云已識知道,她是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太滿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以后要是有比我厲害的他家的人來找我尋仇怎么辦?”
不存在那樣的人吧。
云已識抽了抽嘴角,心里這么想道。
他倆都一出生就被下了劇毒,危在旦夕,命不久矣。
云已識被到處溜達的焚淵老祖顧展矣遇到,他給他喂了顆暫時保命的靈木丹后,對鎮國將軍府慌亂的眾人說:“此毒為九毒斷腸散。這顆丹藥最多保他到二十歲。”
方才松了口氣的眾人的臉色又是一白。
顧展矣不語,拿出探靈儀,往這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身上探去。
然后,他松了一口氣。
“好在這個孩子是個水木雙靈根,有修煉的天份。他若想活過二十歲,其實還有另一種辦法。”
“什么辦法?仙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什么辦法都可以!你讓我做什么都行!”
白韻撲了過來,因為體力不支跪了下去。她拉住顧展矣的衣角,全然沒有了平日的端莊優雅,聲嘶力竭地喊著。
自己的孩子剛出生就遇到這種事,她心都要碎了。
云旌把自己的夫人從地上抱了起來:“阿韻,你剛生完孩子,不要亂動,好好休息。”
云旌安撫著自己的夫人,語氣懇切:“仙人請說。能救識兒的辦法是什么?我和阿韻能做些什么?”
“你們什么都不要做。”顧展矣淡淡地說。
“好吧,這么說其實也不完全對。”
“辦法就是讓這個孩子拜我為師。他若能在二十歲暴斃前達到金丹期修為,便能將體內的毒素逼出,繼續活下去。”
“但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達到金丹期修為,很難。所以,他要跟我去浮黎仙島,經過我的指導,再佐以那里的充足的靈氣和天材地寶。說不定尚有一線生機。”
“好,只要識兒能活下來......”
將軍府外。
顧展矣抱著孩子站在門外,衣袂飄飄。身后是白韻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他不忍卒聽這骨肉分離的悲鳴,施了個瞬移術,回到了浮黎仙島。
他剛把還在咿咿呀呀的孩子放下,就聽到了敲門聲。
他推開門,乾坤宗宗主長子蘇莫抱著一個女嬰站在門口。
“前輩,求求您,救救我女兒!她似乎中毒了!”
“莫慌,待我先查看一番貴千金的狀況。”
他查看了一番,然后又掏出了靈木丹。
接著他又掏出了測靈儀。
接著他又說出了那番話,不過內容稍有變動。
“貴千金需要在我這修煉,以便早日達到金丹境界。
對方又依依不舍地答應了。
顧展矣:?
怎么同樣的事情一天可以發生倆次啊!
現在他有倆個徒弟了,并且是要由他自己從出生第一天起開始帶大的徒弟。
顧展矣有點頭疼。
云已識瞇起眼睛,他已經到演武場了。但宗主和長老們并不在臺上。
這就是師尊說的,當初收他們為徒的故事。
“不可能吧哈哈,現在這世上比得過我倆的,能有多少人啊?”
云已識打哈哈道。
倆人這一點很相似,時不時突如其來的未雨綢繆悲觀一下。
蘇木青仍然皺著眉頭。
云已識忽而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鄭重地承諾道:“那我就和你一起二打一,提高勝算。”
蘇木青的眉頭舒展了開來。
“這不太好吧......”
她訕訕地撓了撓自己的臉。
“是不是有點勝之不武啊......”
云已識無語了,嘴角抽搐著道。
“都威脅到自己小命了,你還講什么武德啊......”
回憶結束,人群開始躁動了起來。
宗主和長老們已經到了。
所有人伸長脖子左顧右盼,拼命地往看臺方向瞧去,對自己未知的未來師尊充滿了期待。
云已識則定定地往一個方向看去。
那里的金絲楠木椅上正斜坐著一名青年女子。
正是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