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到主家已經是申時末，將今日撿來的碎靈稻交給看倉庫的跛腳老頭后，沖他伸出手來——
“今日的飯食還不曾給我。”
“吃沒少吃活沒見你多干，牲口就是牲口，養來就一浪費，還不如送給王劊子手換二兩酒去。”
清點了碎靈稻，確認分量足夠繳納明天的糧稅，跛腳漢一邊罵罵咧咧地記賬一邊從口袋摸出一只瓷瓶子，抖著手倒了幾下，幾粒圓滾滾的黑色丹藥落在桌上。
修士和異族到一定境界后可以辟谷，不再需要進食。
但品階為最次等的丁相的異族還不能辟谷，所以便有奴役異族的主家來提供辟谷丹，讓異族勉強果腹，好繼續奴役他們。
挑出一粒品相最差的，將剩余的裝回小瓶子，跛腳漢不耐煩開口：“領了趕緊滾！看到你眼睛都臟的厲害，小牲口。”
穿越成烏雞精十八年，對于這樣的謾罵楚歌沒少聽，又不能還嘴又不能打人，不然小命不保，只能左耳進右耳出了。
她轉頭就要走，忽然又被跛腳漢喊住——
“去把少公子的書房打掃一下，少公子馬上要從玄青門回來吊唁三老爺了，若不仔細些，回頭我就同管事的張婆子說把你發賣給王劊子手。”
沒用的異族只能淪為人族的盤中餐，這是所有異族傳承記憶中最清晰的一條。
所以楚歌抱著能忍就忍的心態得過且過，聽見跛腳漢的話哦了一聲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走出門以后囫圇吞了辟谷丹，端著一盆水取了鑰匙走進那上了鎖的書房。
屋中密密麻麻都是書，楚歌掃了一眼，按部就班開始打掃起來。不過書架上的書塞得太滿，雞毛撣子拂過時好像觸到了什么開關似的，一摞竹簡爭先恐后掉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陣作響。
楚歌下意識看了眼屋外，確認沒人后松了口氣，蹲在地上拾掇散落的書籍，目光落在一卷寫著修真入門指南的書卷上時微微頓住。
她攤開竹簡一目十行地看著，并未在意到旁邊不知幾時多了個東西。
“你還看這個？咱妖怪可修不了道門的術法。”黃鼠狼精一把抽走楚歌手里的竹簡，掃了兩眼后甩到一邊，沖楚歌昂起腦袋，
“妖怪有妖怪的修煉法子，強行修煉人族的道法會走火入魔的。喂，柒叁肆伍，你想學我教你啊。我可是快要到丙相的妖怪。”
修真者分境界，異族亦根據修為來劃分甲乙丙丁四相。
像她勉強可以化形為獸人，可開口言語，但妖法低微，便是丁相里末尾的存在。
而黃鼠狼精修行百年，快突破丁相，成為丙相妖怪了。
但是話說回來，妖怪真的不能修煉人族道法嗎？
如果不能，那她為什么可以凝聚出炁氣？
如果可以，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擺脫這牛馬生涯，做個自由自在的摸魚仔。
楚歌想著白天凝聚的炁氣，忍不住陷入沉思。
“行了別發呆了，這個你拿著。”黃鼠狼精四下看了看，從口袋里摸出一把辟谷丹塞到她手里。
“這么多？你發財了？”
“嘿嘿，碰到個道爺說愿意收我，老子終于要擺脫這柒叁肆陸的破名字了。這是我積攢了三十年的辟谷丹，本想著賣錢，但現在我要走大運了，顧及和你相識一場，就都送給你吧。”黃鼠狼精昂起腦袋得意洋洋。
“謝謝，但這是你攢了很久的，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楚歌頓了頓，又補充，
“小心詐騙。”
“……嘿這小嘴抹了蜜似的就不能說句吉利話！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我可是快要修煉到丙相的妖怪，馬上可以辟谷了。你是小輩還在長身體，拿著嗷，再叭叭削你。行了我先回去干活了，回見！”
黃鼠狼精笑嘻嘻說完轉頭一溜煙竄上高墻，瞬間沒了身影。
楚歌搖了搖頭，把辟谷丹收進乾坤囊，繼續打掃到一塵不染，這才回了自己的小破屋。
鎖了門后她盤膝而坐于兩塊木板拼湊的小床上，閉目回憶著剛剛記住的修真入門指南上的聚氣心法，心頭一動，再次嘗試著在心頭吟唱法咒。
小須臾，一股微風從窗口吹來，圍著榻上的人轉圈，隨后像長眼睛似的自她七竅匯入經脈，一路闖蕩，最后凝聚于灰蒙蒙的靈臺。
靈臺上有顆黑不溜秋的圓丹，本是萎靡不振的，卻在這股氣匯聚而來時爆發出一道亮光，三兩下將之吸了個精光。
又接連引氣入體好幾回，皆有所成。
楚歌猛地睜開眼睛，眼里盡是錯愕之色。
她好像……
可以……
妖道同修？
為了印證猜測，楚歌試了一晚上，最終確定她可以同時修妖法和道術。
這同時修行會不會引起不良反應？
不會真的走火入魔吧。
想著黃鼠狼精見多識廣，楚歌打算去找他再詳細問問，甫一出門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她并未在意，跟著主家去繳納糧稅，想著等下碰見那黃鼠狼精給拽到旁邊問問。
可等到主家順利繳納完糧稅把她哄去干活，也沒見黃鼠狼精，反倒是他那窮的叮當響的主家，今年居然送了肉來充當糧稅——
“俺家那只下等獸手腳不干凈，老偷東西，但快修成丙相了，今天早上去王劊子手那里現宰的，拿它來送給玄青門充當糧稅，望各位爺笑納。”
楚歌猛地頓住腳步，回頭看向那攤新鮮的，上頭還淌著血的肉，眼皮子忽然突突一跳。
“我跟你們說，昨天忽悠到一只黃皮子，想吃鐵飯碗想瘋了，居然真愿舍了半身修為來拜入我門下。聽說今兒一早被主家發現偷東西活活打死扔給了王劊子手，給玄青門充當口糧去了。”
不遠處茶攤子里頭，一個衣衫得體的散修笑嘻嘻地喝了口茶，從懷中拿出一顆紅登登的丹藥，
“又騙到五十年修為，這回湊夠了入門費，玄青門保管收我做外門弟子！”
眾人看著他得意洋洋的表情一陣唏噓羨慕，唯有不遠處稻田里的人盯著他手里的丹藥看了又看。
那是柒叁肆陸半生修為凝聚的妖丹……
“柒叁肆伍！再偷懶我去報告主家了！”旁邊督工的獸人一鞭子揮過來，惡狠狠開口，
“趕緊把地翻了，少爺要回來了，等下我們還要去掃地！”
記住了那個散修的臉后，楚歌收回目光低頭一聲不吭干起了活。
兩個時辰后，散修喝夠了茶，打著呵欠慢悠悠起身離開，一路搖搖晃晃走到無人處，扯了褲腰帶準備解手。
忽聞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下意識回頭看去，隨后感覺脖子一涼。
不知從哪噴出的鮮血模糊了視線，散修倒地前，只隱約看見一個獸人，手里凝著純粹的炁氣。
不可能……
這不可能。
怎么會有妖怪……
能用炁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