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早上七點,惠子去衛生間洗漱。她如今學業還未完成,正是在假期。
說到假期,其實并沒有一點假期的悠閑。惠子讀研時選擇了繼續攻讀會計,如今看來卻是致命的回旋鏢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到底是為什么會讀這個專業?個中緣由大概所有同學都明白。
衛生間的燈泡已經裝了兩三年,還是惠子同他們關系尚可時換的。當初那么明亮,能將衛生間的地板照得亮堂堂。如今惠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黯淡的燈光從頭頂灑下來,霧蒙蒙的,什么都很難看清。機械式地擠牙膏,拿上電動牙刷,放進嘴里,按下啟動鍵。機器運行的聲音通過骨頭傳到耳朵里,惠子有種難得的平靜。
不巧,這種平靜將在兩分鐘后歸零。平日里惠子都會再刷一次,刷滿八個三十秒,讓牙齒干干凈凈。今天的惠子卻不敢這么做,她兩邊的大牙又開始酸澀了。她記得生小孩前她的牙齒都很健康的,生小孩之后去看牙醫,說是長了一些增生,具體什么東西,惠子也不清楚。也許等到下一次受不了的時候,惠子就知道了。
刷完牙,惠子回到窄小的房間。丈夫還睡得很沉,時大時小得呼嚕聲在寂靜得清晨響著,好似在為日出打鳴。
明明有那么多事要做,為什么就很難開始?
惠子夫妻的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柜,一個床頭柜,外加一個可以收納的小書桌。原本什么也沒有,只有一張床的。她仔細回想著為什么會住在這里的原因,記憶里全是婆婆揮散不去的臉。婆婆的嘴在惠子的腦袋里左來右去,一張一合地說話。
“結婚了就買房。”
“哎呀,最近兩年房價大跌不劃算,明年去買吧。”
“等你一畢業就買房。”
“還是等佳竹工作落實了來吧。”
......
誠如諸多中國式家庭,惠子周圍的人并沒有偏離這個軌道。
惠子婚后才知道,丈夫的錢早就被收拾地一干二凈,如今他們是出去租房都住不起,更不說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好煩。
惠子又坐在床上。
好累。
房間的空調還開著,惠子發呆了很久,又躺回床上去。不一會兒,外頭傳來聲響。
是婆婆。
婆婆是雷厲風行的,拖鞋在地下“噠噠”發出聲,衛生間門“滋”地關上。惠子在心里數著數,平靜了一兩分鐘。衛生間的門“滋”地打開。隨后是“噠噠”去往窗戶邊上的聲音。那邊有孩子的奶瓶,婆婆是去沖奶粉去了。筷子在奶瓶里飛快攪動,饒是有一門之隔,惠子也覺得那根筷子攪動的不是奶粉,而是她的腦漿。
不出所料,兩分鐘后,婆婆就會從被窩里把孩子強行喚醒,然后將奶瓶往他嘴巴一送。
天邊的光環沖過水泥磚瓦的墻壁,映照在兩人頭頂上。
多么美的畫面。
小孩迷迷糊糊吃奶,可愛至極。奶奶溫柔的目光看著他,好似看一個珍藏的寶貝。
惠子心里更加難過。難過不是因為門外的吵鬧,而是惠子又一次明白,婆婆越界了。
她一直在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