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簡十初坐在初塵居的窗邊，看著雨珠打濕窗欞。
正發呆，院外傳來哨聲，這是碎玉閣的暗號。簡十初瞬間起身
“該動手了！”
簡十初眸色沉了沉，
“今天晚上就動手，看來有些人是坐不住了”
青禾臉色發白
“小姐，真要去？國師府守衛森嚴，萬一……”
“沒有萬一！”
簡十初語氣堅定，她的眸子里泛著冷光
“下月的解藥，還有姐姐的藥，都在這卷宗里了。”
簡十初換上黑衣，帶好面紗，高馬尾束得利落，像一道黑影掠過雨幕，悄無聲息地落在國師府的圍墻上。按照白日里提前摸索好的的路線，西廂房在府內最偏的角落，周圍只有兩個巡邏的侍衛。
——
“大人，碎玉閣的人來了”
“讓你辦的事，你可辦妥了？”
“我已將卷宗放在最明顯的位置。”
“碎玉閣的人，可不能留啊。”
沈遲的神色冷了冷，向西廂房走去，侍衛流風緊隨其后。
這一邊的簡十初屏息凝神，避開侍衛的視線，翻窗進入西廂房。房內漆黑一片，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她借著窗外的雨聲，摸索著打開隨身攜帶的火折子，一眼望去桌上堆滿了卷宗，標注“簡”字的那份卻尤為明顯，更像刻意為之。
雨下得更急了，砸在國師府的琉璃瓦上，噼啪作響。她顧不得那么多，拿起卷宗準備離開，卻不料被一只暗箭傷了腿。
簡十初攥著那卷“簡”字卷宗，拖著受傷的右腿，她剛翻身躍出窗外，后頸就傳來一陣寒意。
“碎玉閣的人，膽子倒是不小。”
低沉的聲音傳來，簡十初猛地回頭，只見沈遲不知何時站在廊下，玄色衣袍被雨打濕，手里的長刀正貼著她的脖頸，刀鋒冷得刺骨。
卷宗從她懷里滑落，“啪”地掉在地上，封面上“簡”字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簡十初渾身緊繃，右手悄悄摸腰間的短刃，她知道沈遲對碎玉閣的人從不留情，傳聞中只要是林隱的手下，落在他手里只有死路一條。
“拿了東西就想走？”
沈遲的刀又近了半寸，銀面具在雨幕里泛著冷光
“林隱派你來偷卷宗，就沒告訴你，擅闖國師府的下場？”
他的氣息壓得很低，帶著上位者的威壓，簡十初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著雨水的涼意。她沒說話，只死死盯著他握刀的手，隨時準備反擊。
沈遲的目光卻落在她臉上。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時間仿佛靜止，盡管她的半邊臉被面紗遮住，但那顆痣，那個神態，那身衣服，都和記憶里的人重合了。
原來你就是她，簡，十，初……
這些年，他戴著面具，握著權柄，殺過無數碎玉閣的人，卻始終在找那個掉了簪子的女孩。
而此刻，刀下的人，黑衣，殺手的身手，還有那顆痣……
沈遲握刀的手忽然顫了顫。
刀鋒微微偏離，簡十初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松動，剛要趁機掙脫，卻見他忽然收了刀。
“你……”
簡十初愣住。
沈遲沒看她，彎腰撿起地上的卷宗，隨手扔在她懷里。
“滾。”
聲音依舊冷硬，卻沒了之前的殺意。
簡十初不敢多問，抓起卷宗轉身就跑，不久便消失在暗巷深處。
沈遲站在原地，雨水順著面具的邊緣滴落。他抬手摸向自己的臉，指尖劃過冰冷的銀面，剛才那一瞬間，他幾乎要摘下面具，問一句“是不是你”。
十年了。
他殺過那么多碎玉閣的人，卻在看清那顆痣的瞬間，連刀都握不穩。
流風從暗處走出，低聲道：
“大人，真放她走？她是碎玉閣的人。”
沈遲沒說話，轉身往回走，聲音輕得像被風吹散
“去備身白衫。”
“大人要去哪？”
“去會個……故人。”
他摘下面具，露出清俊的臉，流風看著自家主子這副模樣，忽然明白，那個讓大人等了十年的人，找到了。
而暗巷另一頭，簡十初攥著卷宗，小腿的傷口隱隱作痛。她不明白，沈遲明明對碎玉閣恨之入骨，為何會放她走？
正走著，忽然腳下一軟，眼看就要摔倒，一道白影從旁邊閃出來，穩穩托住了她的腰。
“姑娘這是……上趕著投懷送抱？”
簡十初抬頭，撞進一雙帶笑的眼睛里。白衫，清俊。
“你是誰？”
簡十初皺眉，想推開他，卻被他扶得更穩。
“我叫夜詢，姑娘可要記好了”
沈遲湊到她耳朵旁，一字一句的說著
一個動作，卻讓簡十初愣住了
夜詢低頭看她，目光落在她滲血的褲腿上，笑容淡了些
“受傷了？”
“不關你的事。”
簡十初別過臉
“怎么不關我的事？”
夜詢挑眉，語氣直白得近乎無賴
“我剛在巷口看見你，就覺得眼熟，這會子又見著了，說明咱倆有緣。”
他彎腰，不由分說將她打橫抱起
“走吧，我送你回家就當……給我自己個機會，多跟你這‘有緣人’待一會兒。”
夜詢剛邁開步子，頸側就驟然一涼——簡十初的短刀不知何時已抵在他喉間，刀刃薄如蟬翼，映著她冷冽的眼神
“放我下來！”
她聲音壓得極低，帶著碎玉閣殺手特有的狠勁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夜詢低頭，視線從刀刃移到她臉上。雨絲打在她睫毛上，沾了點水汽，明明是威脅的姿態，偏偏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極了十年前巷子里，她舉著石頭瞪人的模樣。
他忽然笑了，喉結輕輕動了動，差點撞上刀刃
“怕啊。”
他語氣坦誠，抱著她的手臂卻紋絲不動
“但我更怕你摔著。你看你這腿，走一步晃三下，真摔了，碎玉閣怕是要少個得力殺手。”
簡十初的刀猛地收緊，刀刃陷進他頸側半分，滲出血珠
“你知道碎玉閣？”
“猜的。”
夜詢眼皮都沒眨，目光反而更亮了些，
“尋常姑娘家，誰會在腰間藏這種短刀？還能在被人抱著時，反手就抵住對方喉嚨，這身手，除了碎玉閣的人，我想不出第二處。”
他說得太篤定，簡十初心里一沉。這人到底是誰？是太子的人，還是沈遲派來的？
“你到底是誰？”
她追問，刀刃又近了半分。
夜詢忽然低頭，鼻尖幾乎蹭到她的發頂，聲音輕得像耳語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抵著刀的手上
“你舍不得殺我，對不對？”
簡十初的手猛地一顫。
她確實舍不得。這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讓她下不去狠手，可碎玉閣的規矩刻在骨子里，對陌生人絕不能留破綻。
“胡言亂語。”
她冷聲斥道，卻沒再用力。
夜詢忽然低頭，湊近她耳邊，熱氣混著雨水灑在她耳廓
“再說了，我要是死了，誰幫你處理腿上的傷？誰替你擋著后面追來的人？”
他頓了頓，聲音里帶了點痞氣
“你總不能指望，拖著條傷腿，在雨里跟那些侍衛硬碰硬吧？”
簡十初的刀徹底松了。
她能感覺到，身后確實有輕微的腳步聲，是國師府的侍衛，顯然沒完全死心，還在暗處跟著。
“你到底是誰？”
她收回刀，卻沒插回腰間，依舊握在手里
“為什么要幫我？”
“說了，路過。”
夜詢抱著她繼續往前走，腳步輕快得像沒被剛才的刀威脅過
“至于為什么幫你……”
他低頭看她，眼神直白得近乎無賴
“大概是因為，你長得合我眼緣。”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家在哪里了嗎？”
簡十初被他這句不要臉的話噎得夠嗆
“把我送到前面的茶館就行了，我自己會回家。”
話剛說完就見他忽然拐進一條更窄的暗巷，避開了前方巡邏的兵丁，抱著她穿過暗巷，穩穩停在初塵居的后門口
“到了。”
他把她放在門內的臺階上，遞給他一個瓷瓶，自己卻沒進去，只站在雨里看著她。
“傷藥記得換，別感染了。”
他指了指她手里的刀
“還有，下次對人動刀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腿，別沒傷到別人，反倒把自己摔了。”
簡十初瞪了他一眼，轉身就把門關住了
而門外的夜詢，看著緊閉的門板，抬手摸了摸頸側的傷口，唇角勾起一抹淺笑。
流風從暗處走出來，遞上傷藥
“大人，脖子沒事吧？”
流風湊近了些，瞥見他頸側那道淺淺的血痕，忍不住打趣
“這簡姑娘下手夠狠的，剛認識就動刀，不愧是碎玉閣出來的。”
沈遲沒理他，抬手摸了摸傷口，指尖沾了點血珠，唇角卻勾起一抹笑意
“比小時候野多了。”
“另外，封鎖簡十初的身份信息，不能讓太子的人知道她是碎玉閣的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