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十七年七月廿九忌行嫁
雨箭射穿送嫁燈籠時,沈知微腕間那枚火焰胎記驟然發(fā)燙。滾金邊的茜紅蓋頭下,她盯著胎記中心浮出的金絲“叁”字——這是阿爹斷氣前用血畫在她掌心的數(shù)字,三日內(nèi)必見生死。
“嗖——噗嗤!”
弩箭穿透轎夫的咽喉,血漿潑墨般濺上鴛鴦轎簾。陪嫁丫鬟春袖撲進轎內(nèi),喉嚨插著半支箭矢,嗬嗬地攥緊沈知微的嫁衣袖口:“小...姐...蟒刀...”
玄鐵腰牌撞在轎窗上鐺啷作響。沈知微扯落蓋頭望去,雨幕中殺手刀柄的盤蟒刻印猙獰反光。三天前沈家滅門的血色黃昏轟然重現(xiàn):娘親被長槍釘在“忠烈傳家”匾額下,血順著“烈”字最后一捺滴進她眼中...
“蕭絕的私兵...”她摳斷小指半片丹蔻。
轎頂轟然撕裂!彎鉤鐵索絞著木屑倒卷而下,殺手倒吊著劈刀直取她眉心。沈知微猛掀坐墊,暗格里石灰粉混著暴雨潑進對方雙眼——阿爹說過,沈家女兒當(dāng)如石灰,愈是澆潰愈要沸反。
“呃啊——妖女!”
趁殺手捂眼哀嚎,她滾出殘轎跌進泥濘。腳踝劇痛中踩到一具溺斃的女尸:杏子臉,浮光錦嫁衣,腰間荷包繡著并蒂蓮——正是本該嫁入攝政王府的鹽商獨女蘇婉。
追兵馬蹄聲撞碎雨幕。沈知微顫抖著剝下蘇婉外裳,將自己染血的嫁衣裹上尸身。推尸入河時忽覺掌心刺痛,胎記竟在暴雨中浮出第二個字——“兵”。
“借你身份活一活。”她含住蘇婉荷包里冰涼的丁香膏,將喉間沈氏特有的姑蘇腔壓成汴梁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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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府合巹殿
子時的龍涎香熏得人顱腦發(fā)麻。沈知微頂著蓋頭,聽見玄鐵靴底碾過金磚的聲響,一步一鑿像釘棺材的鉚釘。
“抬頭。”
玉秤桿挑飛蓋頭剎那,她袖中藥刀已滑至掌心——卻撞進一雙淬冰的眼里。蕭絕生得極俊,可惜左頰一道舊疤自額角劈至下頜,如同名窯燒裂的貢瓷。
合巹酒盞抵到她唇邊:“蘇姑娘?”
酒氣漫過丁香膏,她喉頭輕動:“妾在。”
“汴梁蘇氏三代鹽商。”蕭絕突然掐住她下巴,“怎的指腹有握筆的繭?”
沈知微悚然一驚。是了,真蘇婉六歲患痹癥,連筷子都握不穩(wěn)!
“王爺說笑...”話音未落,喉骨驟痛欲碎!
蕭絕鐵鉗般的手扼著她按向喜床,另只手猛地扯開她左袖。火焰胎記暴露在燭光下,紅得像剛剝出的心。
“沈知微。”他喉間滾出低笑,“三日前你父沈晏廷的頭顱,還在本王府庫腌著,可要觀瞻?”
窗外驚雷炸響!沈知微袖中藥刀正要暴起,蕭絕卻猛松開她踉蹌后退——他捂耳蜷縮在柱邊的模樣,活像被滾水澆了皮的野狗。
“滾!”嘶吼時他脖頸青筋如蚺蛇暴凸。沈知微踉蹌逃出,廊下老太監(jiān)幽幽提燈:“娘娘這邊請,王爺?shù)碾x魂癥遇雷雨便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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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
纏枝蓮鎏金爐里龍涎香燒得正濃。沈知微跌坐榻邊,腕間胎記突突狂跳。這香氣邪得很,像無數(shù)冰針順著血脈往心竅里扎。她扯開寢衣想用冷帕鎮(zhèn)痛,卻見胎記邊緣滲出血珠,在雪膚上蜿成細小的溪流!
“血...血崩了呀!”守夜侍女撞見錦褥上漫開的血花,尖叫著跌爬出去。
沈知微攥緊流血的手腕。胎記中央金絲“叁”字旁,正浮出半個“符”字。她突然記起阿爹咽氣前蘸血寫的:“兵符現(xiàn)...三日后...”
殿門轟然洞開!蕭絕挾著雨氣立在月影里,玄衣下擺滴著水。他盯著她血淋淋的左腕,瞳仁縮如針尖:“你到底是誰?”
沈知微將血手藏進袖中輕笑:“您的王妃啊。”
他暴怒著掐她脖子按向床柱,胎記血珠蹭上他指尖——
“呃啊!”蕭絕觸電般縮手,掌心赫然燎起一串水泡!
暴雨砸在琉璃瓦上如撒豆。沈知微舔著唇間血笑開:“王爺這病,怕是近不得妾身吧?”
蕭絕盯著焦黑的掌心,忽然也低笑起來:“正好。”他扯落紗帳縛住她淌血的手腕,“本王就愛馴帶刺的活物。”
帳外風(fēng)聲凄厲如鬼哭。沈知微在劇痛中昏沉地想,那具頂著沈家嫁衣的蘇婉尸身,此刻該漂到哪座橋洞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