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花園里，薔薇開得正盛。我支開了丫鬟，單獨約了林衍。

“雪柔姑娘找我？”他笑著走近，手里還轉著柄折扇，陽光落在他眉梢，帶著幾分不羈的俊朗。

意識里，姜雪柔急得團團轉：“讓我來！我、我有話問他……”

“安分點。”蘇茶茶壓制住她，聲音甜得發膩，“我幫你探探底~”

我仰頭望他，眼波流轉間帶著刻意的嫵媚，指尖輕輕拂過鬢邊的薔薇花：“林衍兄，你說，我們認識這些日子，你對我……有沒有點別的心思？”

林衍愣了愣，隨即朗聲笑起來，折扇“啪”地合上：“有。”他看著我的眼睛，毫不掩飾，“從你彈那曲琴開始，就有了。”

“哦？”我湊近半步，吐氣如蘭，“那你喜歡的，是哪個樣子的我？是凌厲的，是羞怯的，還是……現在這樣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含笑的唇上，喉結輕輕滾動，聲音低沉了幾分：“就喜歡姑娘現在的樣子。”

意識深處，姜雪柔的聲音瞬間啞了。她縮在角落里，指尖摳著裙擺——原來他喜歡的是蘇茶茶這樣的，不是那個會怯生生彈錯音符、會蹲在地上看螞蟻的自己。酸楚像潮水般漫上來，她卻死死咬著唇，沒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那可巧了。”蘇茶茶笑得更甜，伸手想去碰他的折扇，“我也覺得林衍兄……”

“夠了。”姜雪柔突然出聲，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執拗。

我伸到一半的手頓住了。蘇茶茶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被她壓制住了。身體軟軟地后退半步，眼神里的嫵媚褪去，染上了層水汽，聲音也變回了姜雪柔獨有的怯懦：“我、我有點累了。”

林衍挑眉，像是察覺到什么，卻沒追問，只道：“那我送你回去。”

走在回廊上，誰都沒說話。姜雪柔看著自己交握的指尖，心里亂糟糟的——蘇茶茶的撩撥像根刺，林衍的回答像塊冰，而自己那份不敢說出口的心思，像株在暗處瘋長的藤蔓，纏得她喘不過氣。

蘇茶茶在意識里哼了聲：“現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夜魅沉默片刻，淡淡道：“認清也好。”

姜雪柔沒理她們，只是望著遠處顧墨修讀書的身影，眼眶慢慢紅了。原來喜歡一個人，是會疼的。

顧墨修近來總躲著我們。那日在花園看到我和林衍并肩說話，他手里的書卷“啪”地掉在地上，卻只是彎腰撿起，低著頭匆匆走開，連余光都沒敢再瞥過來。蘇茶茶在意識里笑他“口是心非”，夜魅卻難得沉默——誰都看得出他眼底的澀意。

變故發生在一個雷雨天。狂風卷著暴雨砸在窗上，我正坐在廊下看雨，突然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蘇茶茶的驚呼和夜魅的低咒在意識里炸開，隨即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壓制下去。

等我再次清醒，發現自己被困在意識深處的小木屋里——那是姜雪柔一直待著的地方。蘇茶茶拍著木門怒吼：“姜雪柔！你瘋了？為什么把我們關起來！”

門外傳來姜雪柔的聲音，不再是往日的怯懦，帶著種破釜沉舟的執拗：“這身體……本來就是我的。”

“什么叫你的？我們共用這具身體這么久……”

“你們是侵略者！”她打斷蘇茶茶，聲音帶著哭腔，“是你們占了我的身體，搶了我的人生！林衍他……他喜歡的是你裝出來的樣子，不是我……可這是我的身體啊！”

我和夜魅同時愣住。是啊，我們從未問過原主愿不愿意，就這么理所當然地接管了她的一切，甚至在她偷偷喜歡上一個人時，還覺得她“沒出息”。

“所以你就把我們關起來？”夜魅的聲音冷了幾分，卻沒了往日的戾氣。

“我不想再被你們壓著了。”姜雪柔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堅定，“我想自己活下去，哪怕……哪怕林衍喜歡的不是我。”

木門外傳來她離開的腳步聲，伴隨著雨聲，顯得格外清晰。蘇茶茶還在氣鼓鼓地罵，夜魅卻靠在木屋的墻壁上，閉上了眼。

“她說得對。”夜魅的聲音很輕，“我們確實是侵略者。”

雨還在下，小木屋里一片死寂。我望著緊閉的木門，第一次開始懷疑——我們占據這具身體，到底是救贖，還是另一種掠奪？

姜雪柔重新掌了身體后，像換了個人。她對著銅鏡練習蘇茶茶的笑，刻意抬高尾音說話，連走路都學著那股扭捏的勁兒，可眼底的怯懦藏不住，反倒像幅描錯了的畫，處處透著別扭。

林衍起初還耐著性子陪她，可漸漸就皺起了眉。她遞茶時模仿蘇茶茶的嬌態，卻因為緊張灑了他半袖；她想開玩笑逗他，說出口的話卻磕磕絆絆，連自己都紅了臉。

“雪柔，”林衍終于忍不住開口，語氣里帶著困惑，“你最近……好像不太對勁。”

姜雪柔的手猛地一顫，茶杯險些落地。她咬著唇，擠出個僵硬的笑：“沒有啊……我一直這樣……”

“不對。”林衍看著她，“以前的你，哪怕只是站著不說話，也比現在這樣順眼。”

這話像針，扎得她眼眶發紅。夜里，她抱著琴去找林衍，聲音帶著哭腔：“如果你喜歡彈琴的話，我可以每日為你彈，彈到你喜歡為止……”

【你瘋了？】蘇茶茶在意識里炸了毛，【為了他把自己逼成這樣，值得嗎？你就是你啊！怯弱也好，笨拙也罷，那才是你！學我做什么？】

“你閉嘴！”姜雪柔在心里嘶吼，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懂什么？從來沒人喜歡過真實的我。在侯府，她們叫我廢柴；在這里，若不是你們裝模作樣，林衍根本不會多看我一眼！】

她把臉埋在琴上，肩膀劇烈地聳動。

【我知道沒人喜歡我……】她的聲音細若游絲，帶著種近乎絕望的清醒，【可我就想試試……哪怕裝成別人的樣子，能被他多看一眼也好啊……】

意識里瞬間安靜了。蘇茶茶的怒氣消了，夜魅也沒說話。木屋里，只剩下姜雪柔壓抑的哭聲，和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的雨。

原來那些看似愚蠢的執拗，不過是一個從未被人好好愛過的姑娘，在拼命抓住一根浮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