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上的手術燈》

第一章凌晨三點的除顫儀

市一院心外科的值班室永遠飄著兩股味道：濃得化不開的咖啡香，和洗不掉的消毒水味。沈清璃趴在桌上補覺，白大褂被手臂壓出深深的褶皺，口袋里的手機震得桌面嗡嗡響時，她幾乎是彈起來的——凌晨三點，能讓總住院醫師親自接的電話，只有一種可能：急診大搶救。

“沈醫生，急診剛送過來個急性心梗，室顫三次了，除顫儀快按不住了！”護士的聲音劈了叉，背景音里混著監護儀的尖叫。

沈清璃抓過聽診器往搶救室沖，走廊的聲控燈被她的腳步聲驚醒，一路亮到盡頭。推開門的瞬間，她看見一個穿著神經外科白大褂的男人正半跪在病床邊，雙手按壓的頻率穩得像節拍器，每一次俯身都帶起一陣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

“腎上腺素1mg靜推，準備第三次除顫！”男人的聲音壓過儀器的噪音，落在沈清璃耳里時，她正握著電極板的手頓了頓。

這是周肆淮——神經外科最年輕的副主任醫師，以手穩、話少、手術成功率百分百聞名，也以“冰山”脾氣在全院掛號。沈清璃在學術會上見過他兩次，每次都是他站在臺上講腦血管解剖，她坐在臺下記筆記，兩人隔著五十人的距離，像兩條平行線。

“電極板位置不對。”周肆淮突然開口，按壓的動作沒停，眼睛卻掃向她，“右鎖骨中線第二肋間，左腋前線第五肋間，不是左乳頭外側。”

沈清璃的臉瞬間熱了。她調整位置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按在患者胸骨上的手，滾燙的，帶著消毒酒精的涼，兩種觸感撞在一起，竟讓她心跳漏了半拍。

“充電200J，所有人離開！”

電流穿過患者身體的瞬間，周肆淮的手臂肌肉繃緊，側臉在搶救燈的冷光下棱角分明。當監護儀跳出竇性心律時，他直起身，白大褂后背洇出一大片汗漬，卻只是扯了扯領口，對護士說：“做個腦部CT，排除卒中。”

“他是心梗，不是腦梗。”沈清璃忍不住提醒，語氣里帶了點較勁——心外科的病人，輪不到神經外科指手畫腳。

周肆淮轉頭看她，眼底像結了層薄冰：“心梗后低灌注可能誘發腦梗死，尤其是他這種有房顫病史的。”他揚了揚手里的病歷，“首頁寫著，你沒看？”

沈清璃的臉更燙了。她確實沒注意，連續三十六個小時沒合眼，她的大腦像被灌滿了鉛。

“后續交給你。”周肆淮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白大褂的下擺掃過搶救車，帶落一支止血鉗，在地上彈了聲脆響。

沈清璃盯著他的背影，直到護士遞來咖啡：“沈醫生，周主任以前是心外轉去神外的，據說當年在心胸外科，比你還拼。”

她端著咖啡的手晃了晃，溫熱的液體濺在手背上，像剛才碰到他掌心時的溫度。

第二章停在23%的射血分數

三天后，沈清璃在ICU查房時又見到了周肆淮。

他站在3床的監護儀前，指尖點著屏幕上的腦電波圖譜，眉頭擰成個川字。3床是個特殊病人：心梗后并發腦疝，心臟射血分數只有23%，心外科和神外都不敢接手，最后落到了兩個科室聯合治療的地步。

“心臟功能太差，開顱風險太高。”沈清璃調出超聲報告，心室壁的運動幅度微弱得像瀕死的蝴蝶，“現在做去骨瓣減壓，可能下不了手術臺。”

周肆淮沒看她，目光還釘在腦CT上：“不做，今晚就會腦疝死亡。”他轉頭，眼底的冰似乎化了點，“你有辦法維持術中循環嗎？”

沈清璃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這是他第一次用商量的語氣跟她說話。她盯著射血分數的數字，咬了咬唇：“可以用ECMO（體外膜肺氧合）支持，但術后感染風險會增加——”

“那就用。”周肆淮打斷她，語氣又恢復了慣常的果斷，“感染可以控制，腦疝不能等。”

手術安排在當晚八點。沈清璃負責ECMO置管，周肆淮主刀開顱。當體外循環機的聲音在手術室響起時，她看著周肆淮的手握著手術刀，在患者頭皮上劃出筆直的切口，動作精準得像教科書。

“血壓掉了！”麻醉師突然喊。

沈清璃立刻調整ECMO流量：“多巴胺泵速加5ml/h！”

周肆淮的手頓了0.5秒，隨即繼續分離顱骨，聲音平穩：“顱內壓280mmH2O，準備甘露醇。”

兩個科室的醫生護士在手術臺旁分成兩派，卻配合得像齒輪。當周肆淮取下骨瓣的瞬間，沈清璃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松快，而她自己握著ECMO管路的手，已經被汗水浸濕。

術后第二天，患者的射血分數升到了29%。沈清璃在ICU門口碰到周肆淮，他手里拿著兩個保溫杯，遞給她一個：“熱的，紅糖姜茶。”

她愣住，接過時觸到杯壁的溫度，和他手掌的溫度驚人地相似。“你怎么知道我來那個了？”她脫口而出，說完就想咬掉舌頭——昨天手術時腹痛難忍，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周肆淮的耳尖紅了紅，轉身就走：“護士說的。”

沈清璃看著他的背影，打開保溫杯喝了一口，甜辣的暖流從喉嚨淌到心里，比任何時候的咖啡都管用。

第三章藏在病歷里的過敏史

矛盾爆發在一個暴雨天。

心外科收了個罕見病患者：左心發育不良綜合征合并腦血管畸形，手術方案需要心外和神外一起定。周肆淮堅持先處理腦血管，避免術中出血；沈清璃則認為心臟功能太差，必須先做姑息手術。

“你根本不懂這種復雜先心的兇險！”沈清璃把病歷拍在桌上，患者的心臟超聲圖上，左心室小得像顆核桃，“現在動腦子，他可能撐不到關胸！”

周肆淮的臉色沉下來，指節敲著腦血管造影：“腦血管畸形破裂的話，連開胸的機會都沒有。”他盯著她，“沈醫生，你是不是因為上次3床的事，覺得我只會冒險？”

“我是就事論事！”沈清璃的聲音拔高，窗外的雷聲正好炸響，“你當年在心外轉科時出的事，忘了嗎？”

這句話像把冰錐，戳得兩人都愣住。她也是昨天翻老病歷才看到的：五年前，周肆淮還是心外規培醫生，一臺主動脈夾層手術中，患者突發腦血管意外去世，雖然鑒定為并發癥，但他第二天就申請轉去了神外。

周肆淮的臉瞬間白了，轉身就走，白大褂的衣角掃過桌角的病歷本，掉在地上。沈清璃彎腰去撿，卻看見夾在里面的一張便簽，是周肆淮的字跡，寫著：患者對頭孢哌酮過敏，改用左氧氟沙星。

這是她負責的病人。她昨天查房時還在想，為什么周肆淮會特意叮囑護士核對過敏史，原來他早就替她記在了心上。

暴雨敲打著窗戶，沈清璃捏著那張便簽，突然覺得喉嚨發緊。她抓起白大褂沖進雨里，在神外辦公室門口攔住周肆淮：“對不起，我不該提過去的事。”

他站在走廊盡頭，雨絲從開著的窗戶飄進來，打濕了他的袖口。“那個病人，”他忽然開口，聲音很輕，“是我父親。”

沈清璃的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攥住了。她看著他眼底的冰徹底融化，露出底下深藏的愧疚，突然明白，他的謹慎和果斷，都藏著怎樣的過往。

“手術方案，聽你的。”周肆淮轉過身，遞給她一把傘，“先做心臟姑息術，我來盯腦血管，隨時準備上臺。”

雨聲里，她接過傘，指尖再次碰到他的，這一次，誰都沒有立刻松開。

第四章深夜天臺的牛肉面

患者的手術很成功，但術后并發癥來得猝不及防。第七天夜里，突發肺栓塞，血氧飽和度掉到80%，沈清璃守在ICU，調呼吸機、用抗凝藥，忙到凌晨兩點，才拖著灌鉛的腿去天臺透氣。

推開門，看見周肆淮坐在臺階上，手里拿著兩個紙碗，是附近那家老字號的牛肉面。

“剛下手術？”他遞過來一個碗，筷子已經掰開，“加了雙倍辣，你上次說吃辣能提神。”

沈清璃在他身邊坐下，熱湯的霧氣模糊了眼鏡片。她想起上次科室聚餐，她隨口提了句愛吃辣，沒想到他記住了。

“患者怎么樣了？”他問，聲音里帶著疲憊。

“暫時穩住了，但還在危險期。”她吸了口面，辣得眼眶發熱，“有時候覺得，我們像在跟死神拔河，明明抓得很緊，還是會被拽過去。”

周肆淮沒說話，只是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夾給她。月光落在他臉上，柔和了他的棱角：“五年前我爸走的時候，我也是這種感覺。覺得自己手里的手術刀，根本抵不過命運。”他頓了頓，轉頭看她，“但后來我發現，拔河的時候，多一個人，勝算就大一點。”

沈清璃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著他眼底的月光，像盛著一汪溫水。夜風帶著消毒水的味道，混著牛肉面的香氣，竟變得格外溫柔。

“周肆淮，”她鼓起勇氣，“你為什么從心外轉去神外？”

“因為心臟停跳了還能除顫，但腦子缺血超過六分鐘，就再也救不回來了。”他笑了笑，“我想試試，能不能抓住那六分鐘。”

她看著他的笑，突然覺得，這個總是冷冰冰的男人，心里藏著一團火。而這團火，好像正慢慢燒到她心里。

第五章刻在胸牌后的名字

患者轉出ICU那天，沈清璃收到一個快遞，是個小巧的金屬牌，刻著“沈清璃”三個字，背面還有一行小字：心外ICU，24小時開機。

她捏著牌子去找周肆淮，他正在辦公室寫手術記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是？”

“上次你胸牌掉在搶救室，被患者家屬踩彎了。”他頭也沒抬，耳根卻紅了，“那家店刻字慢，今天才送來。”

沈清璃摩挲著金屬牌，背面的字跡有點硌手，卻暖得像他的體溫。她忽然注意到他的胸牌，背面似乎也刻了字，趁他不注意翻過來，看見上面刻著“周肆淮”，底下還有個小小的“璃”字。

她的心跳瞬間加速，像監護儀上突然飆升的心率。

“看夠了？”周肆淮突然抬頭，眼底帶著笑意，“上次給你刻的時候，順手給自己也刻了一個。”

沈清璃的臉騰地紅了，把胸牌塞回口袋，轉身就想走，卻被他拉住手腕。他的手心很熱，帶著消毒液的味道，卻讓她不想掙脫。

“沈清璃，”他的聲音低沉，帶著點緊張，“下次拔河的時候，能不能……讓我站在你旁邊？”

風從窗戶鉆進來，吹起桌上的病歷紙，嘩啦啦地響。沈清璃看著他眼里的自己，突然笑了，用力點了點頭。

那天下午，心外科和神外的醫生都發現，沈清璃的胸牌換了個新的，而周肆淮查房時，嘴角總是帶著點藏不住的笑意。監護儀的滴答聲依舊在醫院里回蕩，但從那天起，這聲音里似乎多了點別的東西——像心尖上的手術燈，亮著，暖著，再也沒熄滅過。

第六章手術臺上的無名指

一年后的全院大會上，沈清璃作為心外科代表發言，講的是ECMO在復雜心臟手術中的應用。下臺時，周肆淮在門口等她，手里拿著個絲絨盒子。

“等下有臺動脈瘤手術，可能要晚點。”他打開盒子，里面是枚設計簡約的戒指，戒面像個小小的手術刀，“但我怕再等，就被別的醫生搶跑了。”

沈清璃笑著捶了他一下，卻被他握住手，把戒指戴在她的無名指上。尺寸剛剛好，像他做過無數次的神經吻合術，精準得不可思議。

“周肆淮，你什么時候準備的？”

“上次在天臺，你說喜歡手術刀形狀的東西。”他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順便查了你的指圍，用你病歷本上的簽名筆粗細估算的。”

她的眼眶突然熱了。這個連情話都帶著醫學術語的男人，卻把她的每句話都記在了心里。

那天的動脈瘤手術很順利。周肆淮走出手術室時，看見沈清璃靠在墻上睡著了，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只戴著戒指的手。他輕輕把她打橫抱起，動作穩得像托著易碎的腦組織。

護士們在旁邊偷偷笑，說從沒見過周主任這樣溫柔的樣子。他低頭看著懷里的人，嘴角彎起：“心外科的醫生，都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熬夜的。”

走廊的燈光灑在兩人身上，監護儀的滴答聲仿佛成了背景音。他們的故事，就像一臺永遠在進行的聯合手術，有驚心動魄的搶救，有精準默契的配合，更有兩顆緊緊相依的心，在無影燈下，跳動成最動人的節拍。

第七章永遠在線的心跳

又過了兩年，沈清璃成了心外科副主任，周肆淮則是神外的學科帶頭人。他們的辦公室隔著三個走廊，但每天早上，他都會繞路去她那里，放一杯熱咖啡；每天晚上，不管誰先下手術，都會去對方科室等，然后一起回家。

醫院里的人都說，沈醫生和周醫生是“醫學CP天花板”——一個主心，一個主腦，聯手救了無數病人。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那些在手術臺上的默契，在值班室的陪伴，在天臺的深夜長談，早已把兩顆心縫在了一起，像最成功的血管吻合術，血流不止，溫暖不息。

一個雪夜，兩人剛處理完一臺連環車禍的搶救，并肩走在醫院的長廊里。沈清璃的手機響了，是急診：“沈主任，有個重癥心肌炎，血壓測不到了！”

她轉身要走，被周肆淮拉住。他把自己的圍巾摘下來，繞在她脖子上，打了個漂亮的結：“我跟你一起去。”

搶救室的燈光依舊刺眼，但這一次，沈清璃握著除顫儀的手很穩。因為她知道，無論多危險的手術，多緊急的搶救，身邊總會有一個人，和她一起，跟死神拔河。

當監護儀上跳出規律的心跳時，沈清璃抬頭，對上周肆淮的目光。他眼里的笑意，比手術燈還亮。

窗外的雪還在下，但搶救室里，卻暖得像春天。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在無影燈下，在監護儀旁，在每一次心跳與呼吸的間隙，永遠在線，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