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府內靜得可怕,方才在紫宸殿耗盡氣力的哭嚎與掙扎,抽干了鳳凌曦所有的力氣,只剩下沉重的疲憊和劫后余生的虛脫,沉甸甸地墜在四肢百骸。
“殿下…”錢管家此刻正搓著手,一臉愁苦地迎上來,額頭上的褶子能夾死蒼蠅。“您可算回來了,這可如何是好哇?”她壓低了聲音,帶著哭腔,“府庫里連耗子都快餓死了!下個月的月錢、采買用度,還有各院公子們的份例,實在是支應不開了啊!陛下罰了您一年的俸祿,這簡直是斷了咱們的活路!”
錢管家的話精準地扎破了鳳凌曦最后一點僥幸。這金碧輝煌的昭王府,居然個徹頭徹尾的空殼子!
如今女帝一紙罰俸令,更是雪上加霜,直接把她推到了破產(chǎn)的邊緣。
活下去?先得解決吃飯問題。鳳凌曦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強壓下翻騰的焦慮。
當務之急,是摸清這王府的底細,尤其是那些被原身“收集”來的、各懷鬼胎的“美人”們。他們既是潛在的威脅,也可能是可利用的資源?
“知道了。”她聲音沙啞,揮了揮手,“帶路,本王去看看他們。”語氣里刻意帶上了原身慣有的那種漫不經(jīng)心的驕縱。
錢管家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這位剛從刀尖上滾下來的主子還有這份“閑情逸致”,但也不敢多問,連忙躬身引路。
王府很大,亭臺樓閣,曲徑通幽,極盡奢華之能事。只是許多地方疏于打理,顯出幾分頹敗。
雕梁畫棟蒙了塵,名貴花草蔫頭耷腦,連回廊下掛著的鳥籠里,那只據(jù)說價值千金的紅嘴綠鸚哥,也蔫蔫地縮著脖子,羽毛都失了光澤。
西跨院的藥圃里,青石板縫里連雜草都沒有。穿月白長衫的男子正蹲在畦邊,指尖捏著小鋤,小心翼翼地給幾株纈草松根。他腕骨細瘦,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露水。
“蕭公子倒是清閑。“鳳凌曦站在徑上,目光掃過那片齊整的藥田。蕭墨,江湖上小有名氣的郎中,三個月前被原主強擄入府。據(jù)說他一手針灸出神入化,卻偏生性子溫吞,被搶來時連掙扎都沒掙扎。
男子聞聲轉頭,眉峰像被春雨洗過的遠山,眼底盛著淺淡的笑意:“不過是些糊口的營生。“他起身時衣擺掃過藥架,帶落幾片紫蘇葉,“殿下額角的傷,該上藥了。“
鳳凌曦摸了摸額角的結痂,那里還留著紫宸殿上被奏章劃破的刺痛。蕭墨已經(jīng)從竹籃里取了藥膏,玉白的手指捏著瓷勺,將琥珀色的膏體抹在指尖,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千百遍。
“聽說蕭公子入府,是為了救你的師弟?“她忽然開口,看著他垂眸時睫毛投下的陰影。這話是她從原主零碎的記憶里扒出來的,原主當初看中他的美貌,偏巧他師弟在邊境出事,便用一紙文書逼他留了下來。
蕭墨的指尖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將藥膏涂在她額角:“殿下說笑了。能侍奉殿下,是墨的福分。“指腹帶著藥草的涼意,力道卻穩(wěn)得驚人。
鳳凌曦盯著他那雙清澈的眼,忽然覺得這溫潤的皮囊下,藏著口深井。他遞來的安神香瓷瓶還在袖中發(fā)燙,她忽然笑道:“蕭公子的藥,總不會有毒吧?“
蕭墨抬眸時,眼底的笑意紋絲不動:“殿下若信不過,墨先嘗便是。“
她擺擺手轉身,這蕭墨,看似無害,卻像他種的那些藥草,溫和的表象下,誰知道藏著多少毒刺。
離開藥圃,走向東面一座明顯更奢華的小院。還未進門,就聽見里面?zhèn)鱽泶善魉榱训拇囗懞鸵粋€少年氣十足、卻充滿暴躁的嗓音:
“什么玩意兒!雨前龍井沒有也就罷了!連點像樣的云頂霧毫都拿不出來?你們昭王府是窮得揭不開鍋了,還是存心糟踐本少爺?這破地方連我家馬房都不如!我要回府!現(xiàn)在!立刻!馬上!”
一個描金繪彩的青瓷茶盞碎片正巧滾到鳳凌曦腳邊。她抬眼,只見院中一個穿著寶藍織金錦袍的少年,約莫十六七歲,正叉著腰,對著幾個噤若寒蟬的下人發(fā)火。
少年生得極好,唇紅齒白,眉眼精致得如同畫里走出來的,只是此刻那張漂亮的臉蛋因為怒氣而漲得通紅,像只炸了毛的波斯貓。
沈硯。首富沈家的獨苗,皇商之子,行走的金山。
看見鳳凌曦,他非但沒收斂,反而冷笑一聲:“怎么?從宮里撈到好處了?正好,本少爺?shù)脑洛X該發(fā)了,拿來。“
鳳凌曦瞥了眼地上的茶渣,那茶葉條索緊結,明明是上好的雨前龍井。她忽然想起原主的記憶——沈硯,首富沈家的獨苗,半年前被他父親親自送進府的。那時沈家急需朝廷的鹽引,而原主又看中了他這張臉,一場交易,各取所需。
“府里沒錢了。“她靠在廊柱上,看著少年氣鼓鼓的臉,“你院里的白虎皮軟榻,要不先當了?“
沈硯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跳起來:“鳳凌曦你敢!那是我娘留給我的!“他沖到她面前,鼻尖幾乎要撞到她臉上,“當初我爹把我送來,可是給了你沈家三成的利潤!現(xiàn)在讓你發(fā)點月錢都不肯?“
“哦?三成利潤?“鳳凌曦挑眉。原主的記憶里只模糊記著沈家送了筆厚禮,卻不知還有這層勾當。她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少年,他脖子上掛著的羊脂玉墜,成色足能抵半個月的開銷。
“沒有就是沒有。“她轉身要走,卻被沈硯死死拽住袖子。少年的手勁大得驚人,指節(jié)泛白:“你是不是故意的?想逼我走?告訴你,沒門!我沈家的人,說過要待滿三年,就絕不會食言!“
鳳凌曦內心OS:嘖,行走的錢袋子,可惜長了張氣死人的嘴!還是個被慣壞了的熊孩子。
她懶得跟他斗氣,目光掃過他腳下名貴的波斯地毯和旁邊紫檀木小幾上隨意丟著的、鴿卵大小的珍珠把件,心里飛快地盤算著怎么把這小祖宗的毛捋順了,好從他身上榨點油水出來救急。
沒等她開口,沈硯又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看什么看?告訴你!沒錢!一個子兒都沒有!你這破王府早就被你自己掏空了!別指望本少爺給你填窟窿!晦氣!”說完氣鼓鼓地一屁股坐回他那張鋪著整張白虎皮的軟榻上,背過身去,只留給她一個寫著“莫挨老子”的后腦勺。
鳳凌曦嘴角抽了抽,沒再理會這炸毛的貓,轉身離開。錢管家苦著臉小聲嘀咕:“沈公子這脾氣,唉,他院里每日的用度開銷,抵得上其他幾位公子一個月的總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