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管家帶回來的消息，將鳳凌曦心底最后一絲僥幸澆得透心涼。
“查清了！殿下！城西根本沒有叫‘慈濟堂’的善堂！連個破廟都沒有！那地方荒得很，只有幾處廢棄的貨棧和亂墳崗子！”她喘著粗氣：“奴婢找了幾個可靠的老京城人，都說沒聽過！奴婢不死心，又讓王婆子帶路，結果王婆子支支吾吾，最后才哭出來，說她每次都是把銀子用黑布包好，放在城西柳林巷最深處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的石洞里！天擦黑的時候去放，放完就走，絕不敢回頭！”
鳳凌曦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果然！什么“慈濟堂”，什么“善款”，全是幌子！
“取銀子的人呢？看清了嗎？”她追問，聲音繃得死緊。
錢管家頭搖得像撥浪鼓：“看不清！王婆子說那人每次都是蒙著臉，穿得像個影子，天擦黑才來，拿了銀子就走，腳步輕得像鬼！有一次她壯著膽子遠遠跟過一次，那人七拐八繞，專挑沒人的黑巷子鉆，跟到護城河邊就跟丟了！像是鉆進了河里！”
蒙面人！行蹤詭秘！身手不凡！拿了銀子就消失！
每月三千兩！雷打不動！整整一年！那就是三萬六千兩雪花銀！
這筆巨款，原身鳳凌昭到底在養著誰？或者說，是誰在用這種隱秘的方式，從她這個聲名狼藉的草包皇女身上，源源不斷地榨取著巨額財富？
勒索！或者更甚！聯想到自己體內那陰毒刁鉆的“跗骨”毒，聯想到裴珩枕邊那只浸染了“迷神散”的香囊。這每月取走的巨款，是否是買命錢？或者是某種更龐大陰謀的運作資本？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這蒙面人，是她目前唯一指向幕后黑手的線索！她必須親眼看看，這每月吸走王府三千兩血的鬼魅，到底是誰！
“備一套不起眼的男裝，要最普通的粗布。再叫衛錚來見我！”
“衛錚？”錢管家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殿下會叫那個幾乎沒什么存在感的美人，臉上閃過一絲茫然，“殿下衛公子他平時不太露面…”
“少廢話！立刻去！”鳳凌曦不耐煩地打斷她。
直覺告訴她，那個存在感低得如同影子的衛錚，是此刻唯一能讓她感到一絲可靠的人選。他沉默，他身手不凡，他似乎只認命令。
當衛錚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寢殿門口時，鳳凌曦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依舊穿著那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布衣，低著頭，大半張臉隱在陰影里，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氣息收斂得近乎虛無。
“衛錚，”鳳凌曦看著他，開門見山，“換身最普通的短打，跟我出府一趟。有危險，需要你保護。可能要動手。”
衛錚的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他緩緩抬起頭，第一次直視看向鳳凌曦。里面沒有驚訝，沒有疑問。他沉默地點了點頭，轉身便消失在門外。
城西柳林巷極其狹窄曲折，兩旁是枝葉虬結的老柳樹，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幢幢鬼影。
廢棄的貨棧墻皮剝落，門窗破敗。空氣里彌漫著焚燒紙錢的灰燼氣息。，這里靠近亂墳崗子，入夜后罕有人至，只有風聲穿過破敗的窗欞，發出嗚咽般的怪響。
鳳凌曦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靛藍粗布短打，頭發胡亂挽了個男子發髻，臉上還故意抹了點灰，縮在巷子深處一棵巨大的歪脖子老槐樹后。
她死死盯著不遠處那個黑黢黢的、隱藏在樹根下的石洞，衛錚就站在她身后半步之遙的陰影里，同樣穿著毫不起眼的深灰短打。
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完美地融入了黑暗，連呼吸都輕得幾乎聽不見。只有那雙在黑暗中依舊銳利如鷹隼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每一個可疑的角落，無聲地構筑起一道令人心安的防線。
時間在死寂和恐懼中一點點爬過，只有遠處城樓微弱的燈火勉強透過來一點慘淡的光。不知名的夜梟在遠處的亂墳崗子發出凄厲的啼叫，更添幾分陰森。
不多時，一道比夜色更濃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巷口！
來了！
鳳凌曦的呼吸瞬間屏住，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粗糙的樹干上，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
那影子身形瘦削，穿著一身融入夜色的黑衣，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
他腳步輕捷得如同貍貓，落地無聲，徑直走向那棵歪脖子老槐樹，顯然對這里極其熟悉，沒有絲毫猶豫，伸手探入樹根下的石洞，摸索了幾下，便精準地掏出一個用黑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方形包裹，正是錢管家描述的那個裝銀子的包袱！
動作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拿到東西，他警惕地四下掃視一圈，隨即轉身，毫不猶豫地朝著巷子更深的岔路走去！腳步依舊輕捷，卻帶著一種完成任務后的松弛。
“跟上他！”鳳凌曦用氣聲對身后的衛錚低吼，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
衛錚沒有任何遲疑，如同捕獵前的獵豹，無聲無息地潛了出去，身形在昏暗的光線下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遠遠綴在那個蒙面黑衣人身后。
鳳凌曦也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巷子越來越窄，越來越深，七拐八繞，如同迷宮。
蒙面人的警覺性極高，時不時突然停下腳步，側耳傾聽，或者猛地回頭掃視。衛錚如同真正的影子，總能在他回頭的瞬間完美地隱入更深的陰影里。鳳凌曦則借著衛錚留下的指引，遠遠跟在后面。
終于，在繞過一個堆滿破敗木箱的拐角后，前方的蒙面人身影一閃，竟拐進了一條更加狹窄的死胡同。
胡同盡頭，是一堵高聳的青磚墻，墻上開著一扇極其不起眼的的偏門。門上的朱漆早已剝落殆盡，露出里面黑沉的木質，門環也銹跡斑斑。
蒙面人走到偏門前，輕重不一地在門上叩擊了三下。
篤、篤篤。
片刻，門內傳來極輕微的“咔噠”一聲，像是門閂被拉開。偏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蒙面人毫不猶豫，閃身便鉆了進去！門隨即又悄無聲息地合攏！
鳳凌曦借著月光，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偏門。門楣上方，一塊被藤蔓半掩的牌匾隱約可見，上面刻著兩個字：“聽雪”。
聽雪閣？
鳳凌曦的瞳孔猛地一縮！她記得這個地方！這聽雪閣，分明是二皇女鳳凌玥名下的產業！據說平日里是用來存放她收藏的字畫古玩，極少有人來往！
那個每月取走原身三千兩銀子的蒙面人，竟然進了二皇女的地盤？！
一股寒意瞬間包裹了鳳凌曦，比巷子里的冷風更刺骨。原身和二皇女之間，到底藏著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那筆巨款，是原身給二皇女的封口費？還是她們本就是一伙的，在用這筆錢做著什么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