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將近，鳳凌曦悄然起身，換上一身便于行動的深色窄袖勁裝，將滿頭青絲緊緊束在腦后。
院墻的陰影下，一道深灰色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時了。衛錚依舊是那身毫不起眼的布衣，低著頭，氣息收斂得近乎虛無。
他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那雙在黑暗中銳利如鷹隼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周遭每一個角落，無聲地構筑起一道令人心安的防線。
鳳凌曦沖他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后，借著廊柱的掩護，朝著王府靠近西城墻的西角門潛行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或許是一炷香的功夫，又或許只是彈指一瞬，門外終于傳來枯葉被踩碎的窸窣聲，那聲音極輕，卻在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鳳凌曦與衛錚同時頓住腳步，交換了一個眼神，衛錚的手已經悄然移到了腰間的短刀上。緊接著，是幾聲短促而怪異的鳥鳴，兩長一短，帶著北狄草原特有的腔調。
赫連冽的信號！
鳳凌曦示意衛錚戒備。衛錚的手無聲地按在了腰間的短刀柄上，身體繃緊如拉滿的弓弦。
沉重的西角門被從外面推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幾乎是擠了進來，濃烈的血腥氣瞬間四散開。
是赫連冽！
他渾身浴血，深色的皮袍被撕裂多處，露出下面翻卷的傷口，臉上也濺滿了暗紅的血點，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閃爍著野獸般的兇光。他背上，還馱著一個幾乎不成人形的軀體！
“快！接住！”赫連冽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喘息，他猛地將背上的人卸了下來
衛錚反應極快，一個步上前，穩穩地接住了那個軟倒下來的身體。
借著門外極其微弱的光線，鳳凌曦看清了那人的模樣——一個同樣穿著北狄樣式皮袍的漢子，渾身是血，胸腹間一道猙獰的傷口皮肉翻卷。
他臉色灰敗如死人，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吊著一口氣。看到鳳凌曦，他那雙渙散的眼睛里陡然爆發出最后一點亮光，嘴唇艱難地翕動著。
赫連冽一步搶到鳳凌曦面前，雙手猛地抓住鳳凌曦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她骨頭生疼，那雙琥珀色的狼眸死死盯著她：“聽著！他叫巴圖！是我埋在左賢王帳下最深的釘子，豁出命才逃出來！他有軍情！重要的軍情！快問！他撐不了多久了！”
鳳凌曦強忍著肩胛骨傳來的劇痛蹲下身，湊到那個叫巴圖的北狄漢子身邊。衛錚半跪在地，一手穩穩托著巴圖的身體，另一只手依舊按在刀柄上，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門洞內外。
“說！北狄這次誰主事？目標是什么？”鳳凌曦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刺巴圖渙散的意識。
巴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他艱難地聚集起最后一點力氣，斷斷續續地吐出破碎的音節，帶著濃重的北狄口音：“左……左賢王……阿史那咄吉……他……他要……打……打穿雁回……入主……中原……”
左賢王阿史那咄吉！這和裴珩密報的十萬大軍完全吻合！
“……但……王庭……”巴圖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瞳孔開始擴散，聲音更加微弱，“大……大汗……病重……右……右賢王……阿史那律……主和……他……他不想……耗光……部族……青壯……和……和左賢王……吵……吵翻了……”
王庭內部分歧！右賢王阿史那律主和？！赫連冽的同母兄長！
“阿史那律……他……”巴圖還想說什么，用盡最后力氣抬起沾滿血污的手，那只手顫抖得厲害，似乎想指向某個方向，指尖在空中徒勞地劃了一下——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
“咻——咻咻——！”
數道尖銳到刺破耳膜的破空厲嘯，毫無預兆地從王府外墻死角處驟然爆發！
數支泛著寒光的弩箭，精準無比地射向地上氣息奄奄的巴圖！目標明確——殺人滅口！
太快！太狠！太刁鉆！
“小心！”衛錚的厲喝與弩箭破空聲幾乎同時響起！他托著巴圖的身體猛地向側面翻滾！另一只按在刀柄上的手快如閃電般拔出短刀，冰冷的刀光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凄厲的圓弧！
“鏘！鏘！”兩聲刺耳的金鐵交鳴伴隨著飛濺的火星驟然炸響，兩支射向巴圖頭顱和心臟的毒弩被衛錚精準地格擋開，擦著地面濺起一串碎石！
然而，第三支弩箭，角度更加刁鉆陰毒！它并非射向巴圖，而是算準了衛錚格擋前兩支時必然露出的空檔，如同毒蛇吐信，直取衛錚因翻滾動作而暴露出的右肋！
衛錚舊力已去，新力未生，身體還處于翻滾的慣性中，根本來不及回刀格擋！
“呃！”一聲壓抑的悶哼，幽藍的毒弩狠狠扎進了衛錚的右臂。鮮血瞬間涌出，染紅了深灰的布衣。衛錚的身體猛地一顫，但托著巴圖的手依舊穩如磐石！
“巴圖！”赫連冽發出一聲野獸般的狂怒咆哮，根本不顧自身安危，拔出腰間的彎刀，赤紅著雙眼，朝著弩箭射來的方向瘋狂地撲了上去！
“阿史那咄吉的狗！老子撕了你們！”
門洞內瞬間陷入混亂，弩箭破空聲，赫連冽的怒吼聲，衛錚壓抑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
“咻——！”
又是一支弩箭！這次的目標，不再是巴圖，不再是衛錚，而是——鳳凌曦毫無防備的心口！
這支箭，才是真正的殺招！之前的攻擊，都是為了制造混亂，引出這致命一擊！
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刺穿了鳳凌曦的感官！太快了！快到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衛錚正因受傷和護著巴圖而動作遲滯，赫連冽已撲向遠處！
一股無法抗拒的寒意瞬間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血液仿佛在剎那凝固！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死亡的陰影，帶著濃烈的血腥和幽藍的毒光，將她徹底籠罩！
就在那淬毒的箭鏃即將洞穿她心口衣襟的千鈞一發之際！
鳳凌曦因極度驚駭而下意識抬起的左手，猛地撞上了懷中一個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