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小阿蕪出生起沒見過她阿爹,但她從家中零散三封信的字里行間,感覺到了阿爹透露出絲絲關懷。
想到這,她面迎著濕漉漉的風,踏著麻鞋歡快地踩著一個個小水坑,
一蹦一跳的朝城外的小破屋走去。
小阿蕪為了更快些回到家,讓祖父吃上熱騰騰,香噴噴的窯雞,特意抄了近道。
走著走著,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呼喊:“秦平蕪。那個..可以麻煩你停一下。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小阿蕪扭頭一看,
巷口對面站著一個少年,由于他背著光,她看不清少年的面容。
待到少年火急火燎地拿著一根木棍跑到她跟前,他緊皺粗眉,高鼻上掛著一絲絲水珠。
她才看清,他是順二。
他們打小不對付,這次順二叫住了小阿蕪,使她有些驚詫。
順二面對她一臉不自然,別扭著身軀,小聲地從嘴里吐出幾個字:“對..不起..”他見小阿蕪并沒講話,說話聲更大了些:“對不起。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小阿蕪一聽,細細打量著他。
他今日吃錯藥了?怎么忽然道歉?嗯.....有點不習慣。
順二局促道:“秦平蕪,以前是我不當人,我知此刻求你原諒不現實。但也想厚著臉來求你原諒。我剛剛幫我阿娘收東西的時候,隱約瞧見你家來人了。
想必是你當官的阿爹來接你們了。
若你不原諒我,也請你放過我家人好嗎?要殺要剮就沖我來吧。”
他說罷,雙手遞出那跟圓不溜秋的木棍到她跟前,緊閉上雙眼。
小阿蕪這下明白,他這是要學“負荊請罪”那一套呢。她奪過木棍,輕笑一聲,道:“說起來,你一報我還一報,現在也算還清了吧?說什么放不放過的,打打殺殺的。
我祖父說了,當官是為了造福百姓的幸福才當的!
所以,我阿爹就是大好人,他才不會濫殺無辜呢。”小阿蕪把玩著木棍,看著僵在原地的順二。
“什么?”順二不可置信的從口中呼出兩個字。
“誒,反正你欺負我時,也被我狠狠還了回去。按理說,你傷的更重些,算還清了吧。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嘛。
以后等我到了慶京,你若是來尋我玩,我定會做好地主之誼!”
木棍被小阿蕪塞回到順二手中,“我先走了,不然給祖父買的窯雞要涼了。”
順二下意識接過,說道:“不是的,我阿娘說...”“誒,有空再聊,我現在趕著回家呢。”小阿蕪擺了擺手,直往家方向跑去,壓根沒聽清順二后面說的話。
待她回到家中時,月光透過宛如墨般的血跡,灑落于灌滿雨水的地上,星光點點。往常有光的小屋,此刻卻隱匿于黑暗中。
她忍不住嘟囔著:“順二不是說,我家來人了嗎?怎得屋內沒燈呢?”
小阿蕪伸手推開虛掩著的門,“祖父,今日我阿爹是不是要來接我們去慶京了?
祖父,你咋還沒點燈呢?
誒,祖父,我們以后不用吝嗇這點燈油錢。阿爹如今在慶京當官,肯定有很多月俸。
誒?祖父?小老頭?您又跟我玩捉迷藏了對不對?
別玩啦,快出來,看看我今晚帶了什么回來?這可是您的最愛窯雞哦!”小阿蕪一邊碎碎念,一邊從懷中掏出熱騰騰的窯雞放在屋內的木桌上。
隨后,她脫下身上掛著水的蓑衣放在門外,微微搖了搖頭,道:“祖父,您再不出來。您最愛的窯雞可都是會被我吃完哦...”她手上拿出火折子點燃那灰燼中的僅剩一點的小蠟燭。
火光迸發的那一刻,小阿蕪輕笑聲戛然而止。
她呆愣在原地,身子一軟跪坐在地上,手無力垂下,黏糊糊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小阿蕪黑眸透過微弱的燭光,抬起雙手,瞧見沾染著血腥味液體的雙手。
她瞬間紅了眼,雙手微顫地捂住發黃皺巴的小臉。
她嗓子卻像噎著一團棉花,嗚咽哭啼,發不出一絲聲音。
剎那,她心臟針扎似的鈍痛感蔓延至全身,麻木與混沌充斥著她腦袋,
但是視線卻無比的清晰。
小阿蕪瞧見秦相松全身僵硬地吊在上方木梁,一動不動,帶血腥味的液體濺得滿地都是。他雙手無力地耷拉在兩側,頭深深地埋進了浸滿血跡的粗大麻繩里,看不清模樣。
她身子再也控制不住地顫抖,窒息感滲滿全身,她感覺自己相依為命的依靠沒了,心也空了。
“砰!”
沉悶的痛感從她的后頸處傳來,渾身立馬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再也沒了意識....
……
“嘩——”
秦平蕪再度睜眼時,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冰水透骨而入將她從混沌的意識拉向清醒。
未等她思緒捋清。
一只大手順著水漬一把扯住秦平蕪散亂的頭發,他喘息間的血腥氣,呼至她鼻尖。她微皺著眉,睜開眼,一張充滿狠戾寬臉布滿她黑眸。
“哐當——”
一把干透血的匕首從秦平蕪手里掉落。
那人瞥了一眼,給身邊人打了眼色。他身邊的兩位身穿深灰色修身衣著,腰掛配刀的男子二話不說,徑直將她雙臂駕起,往外邊拖去。
與此同時,那人從懷內掏出一塊布,小心翼翼地將那把干透污漬的匕首拾起,拿給坐在馬上的何滿影瞧。
秦平蕪認出他們身上的衣物,是北武軍。
在她五歲時,曾與祖父在街道上迎接過北武軍勝仗而歸,軍衣便是這般—領口上繡著一個小云圖騰。“何將軍,你好生厲害。阿蕪日后也要像你這般。”她稚嫩的話語引得當場眾人連連道,這小男娃,有志向!
當時的何滿影臉上雖黢黑,但并無如此多傷疤。他威風凜凜地坐在馬上,殺氣被他收斂了起來,他聽聞這話,還沖著小阿蕪扯出一抹笑來...
現如今,坐在馬上的何滿影那抹笑被狠厲取而代之。
秦平蕪僅剩的破麻鞋早在拖拽的途中,落在泥濘之中。粗糙的泥地將她腳磨出絲絲血珠,她顧不得疼痛,剛想開口。
她動了動唇,張了張口,卻發現喉嚨吐不出一個字。
說不出話來?!怎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