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靜被拉進一個叫做“意識托管家長群”的微信群,群里有幾十號人,這會正在熱聊,大多是語音消息。
鄒靜點開了一條。
“我們家學新啊,之前英語考試老是不及格,這次考了八十多!”
后面的也跟著一條條播放,不少恭喜祝賀的聲音,也有人說了類似的話。
“我們婷婷也是,好幾門學科分數都提高了!”
聽著這些欣喜的語音聲,鄒靜皺著眉,第一反應是這個群都是托。
群里們家長們講述了自家孩子去這個托管班之后的變化——心理問題得到了緩解,學習成績也提高了。
忽然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朵,那是個很溫柔清亮的女聲,普通話很標準,語氣慢條斯理的,卻有著堅定的力量,就像領導在做報告。
“這個托管班真的很好,梓宸的成績在班級里本來就是坐二望一,只是壓力太大,成績下滑,而意識托管之后,她整個人輕松多了,我們還特地請假帶她去玩,回來之后醫生說可以暫時停藥了!”
家長的備注名是梓宸媽媽。
鄒靜知道女兒的同桌叫李梓宸,也聽女兒說起過李梓宸得了抑郁癥,已經有不短的時間,沒想到李梓宸居然上了這個所謂的意識托管班。
說起來,鄒靜還見過李梓宸的媽媽,有一次家長會,班主任請班級前三名的家長上臺分享教育經驗。
若溪是班上第一名,鄒靜為此準備了很久的發言稿,但上臺后卻因為緊張念稿磕磕絆絆的,非常丟人,也讓優秀的女兒丟臉了,所以鄒靜印象非常深刻。
而李梓宸是第二名,她的媽媽也上臺了,尤記得這位自稱在文旅局上班的公務員——楊麗晶,穿著一套藏青色的西裝套裙,從上臺到脫稿分享孩子學習經驗,到下臺,那份從容不迫,舉手投足間都透著優雅干練。和她形成了鮮明對比,她們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
鄒靜屏住呼吸,點開了群里那個疑似楊麗晶的微信頭像。
女兒曾經說過,李梓宸抑郁癥之后休學了。那么,楊麗晶出現在這個群里,還分享了孩子可喜的變化,是不是說明,這個托管班也能解決她眼下的難題?
沒有過多猶豫,鄒靜點了添加好友。換作從前,她一定會躊躇很久。因為自卑,她會覺得對方可能不愛搭理她這樣的人。但此時不同了,為了女兒,她可以拋棄那點可憐的自尊,做任何事。
楊麗晶很快通過了鄒靜的好友驗證。
鄒靜緊鎖著眉頭,努力組織語言,可打了兩行字,還是刪掉了。最后,她決定發語音。
“額……梓宸媽媽,我、我是那個,李梓宸的同桌徐若溪的媽媽……我們、我們在家長會上見過的……或許,你對我沒什么印象,但、但……我記得您……”
鄒靜還是說不下去了,可手一抖,這條語無倫次,又不知所云的語音,還是發送出去了。就在鄒靜懊悔著要不要撤回時,楊麗晶回復了。她的語氣依舊是熱情洋溢,充滿著溫柔的力量。
“呀,原來是若溪媽媽啊!你好!你好!你怎么也在這個群里?若溪也進這個意識托管班了?”
被說到痛處,鄒靜鼻子一酸:“梓宸媽媽,不瞞你說,唉……若溪前陣子因為考試沒考好,在教室里暈倒了。我真是嚇壞了。到醫院一檢查,說她身體沒什么問題,是、是……心理出了問題。大夫給診斷的是、是抑郁癥……我就是在醫院走廊里遇到這個什么托管班的人,然后他就把我拉進群了……我對這個托管班也不了解,正好看見你了,就想問問你,真的管用嗎?”
“若溪媽媽,你問我啊,可真是問對人了……”
接下來,楊麗晶的話語,就像一把熨斗,平穩又堅定地將鄒靜內心的恐懼和焦慮,一寸寸地熨燙平整了。鄒靜覺得,在這個舉目無親的省城里,她這個小縣城來的保潔阿姨不再是一座孤島,最起碼還有相同經歷的家長可以抱團取暖。
可盡管二人最后通了電話,鄒靜還是沒太聽明白這個托管班到底是干什么的。楊麗晶說的好多名詞,例如什么“意識分離”、什么“云端”,她都聽不懂。最后,楊麗晶決定第二天去接李梓宸的時候,親自帶鄒靜過去看看。鄒靜再三感謝。
可放下電話,鄒靜不禁又忐忑起來——如果真的像梓宸媽媽說的效果那么好,那費用一定很貴吧?人家是公務員家庭,收入又高又穩定,自然能承擔得起。可她這樣的經濟條件,能行嗎?
晚高峰,鄒靜在地鐵里被擠成了罐頭里的沙丁魚,可緊趕慢趕,她還是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十分鐘。穿著駝色羊絨大衣的楊麗晶已經站在大廈門口了。
“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最后那家的活有點麻煩……”
鄒靜一邊小跑著過去,一邊道歉。
楊麗晶卻一點沒介意,笑著說:“沒事兒,我也是剛到。”
托管班在這座大廈的18層。整個一層都是他們的教室。正對著電梯,是接待處。吧臺后面的墻上用卡通字體寫著“云端意識托管班”幾個大字。
鄒靜剛下電梯,就看見了昨天那個小伙子。他正坐在接待處的椅子上。
“哎喲,這不是昨天那位大姐嗎?”小張看見鄒靜,露出了略帶夸張的驚訝,馬上迎了上來,“梓宸媽媽說帶一位家長過來,原來就是您啊!”
楊麗晶馬上介紹說:“這位是若溪媽媽。她女兒跟梓宸是同班同學,還是同桌呢!”
“李梓宸的同學,那我就好介紹了!”小張笑著對鄒靜說,“若溪媽媽,您可以看看李梓宸這段時間的變化。這抑郁的問題啊,基本解決了,前幾天回學校參加月考,成績也提高了不少呢!”
“哦哦……”
鄒靜尷尬地咧了咧嘴,又沖小張子點點頭,然后還是看向了楊麗晶。
楊麗晶看出她的緊張,便對小張說道:“若溪媽媽對咱們這個意識托管的理念還不太清楚。我今天帶她過來呢,就是先了解了解情況。小張,你就像第一次給我介紹那樣,也給若溪媽媽介紹一下。要是江博士在,最好請他出來講解一下。畢竟,這是人家研究出來的,講得也明白。”
“江教授正在給一個新報名的孩子做意識分離手術呢!要不,咱們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