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上，李哲舉杯宣布《山海異獸錄》的成功。

>閃光燈下，他笑容燦爛，宣稱自己是游戲主美的靈魂人物。

>我默默喝光杯中酒，看著大屏幕上我的設計稿。

>沒人知道，三天前我備份了所有原始文件。

>包括李哲電腦里那些標注著他名字的PSD圖層。

>“圖層命名習慣暴露了你，李總監。”我按下發送鍵。

>郵件帶著證據飛向公司高層和所有媒體。

>李哲的手機在臺上瘋狂震動，閃光燈這次對準了他煞白的臉。

>我摘下工牌，高跟鞋踩過滿地的香檳杯碎片。

>身后傳來他歇斯底里的咆哮：“林晚！你給我回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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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燈的光碎成無數片，帶著冷硬的棱角，砸在香檳塔頂那只最高的杯子上。金黃的液體順著杯壁流下，像一道淌著蜜的傷口。李哲站在那光的中心，手舉著酒杯，臉上的笑容被閃光燈烤得滾燙、膨脹，幾乎要撐破他那張精心打理過的臉皮。

“《山海異獸錄》的成功……”他的聲音被麥克風放大，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磁性，在衣香鬢影的宴會廳里嗡嗡作響，“離不開團隊的付出，但一個偉大的項目，最終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靈魂來指引方向！作為主美，我……”

后面的話被淹沒在一陣更熱烈的掌聲和口哨聲里。我站在人群最外圍的陰影里，像一塊被遺忘的背景板。手里那杯香檳早就空了，冰涼的杯壁黏在掌心，滲出的水珠沿著指尖往下滑，又冷又膩。喉嚨里堵著一股氣，帶著香檳殘留的甜膩氣泡味，頂得人難受。

大屏幕上，正循環播放著游戲的概念圖和角色設計。那只威風凜凜、腳踏烈焰的狻猊，每一根鬃毛的走向，鱗片在火光下細微的明暗轉折，甚至眼神里那股睥睨天下的兇戾……一筆一劃，都刻著我熬過的無數個深夜，咖啡因浸透的神經，還有那些被揉爛又展開的草圖。

屏幕上，狻猊的腳下，一行小字標注著：“主美：李哲”。

我的胃猛地一抽，那點殘留的香檳甜味瞬間變成了鐵銹的腥氣。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疼痛尖銳而真實。三天前，那個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午夜，辦公室里只剩下機箱風扇的嗡鳴和我自己沉重的心跳。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屏幕幽幽的光映在眼睛里，手指在鍵盤上敲下最后一個指令，看著進度條從零艱難地爬到盡頭。

備份完成。

那是我所有的心血，所有在深夜里點燃又熄滅的靈感。還有……那個屬于李哲的、加密文件夾里的東西——那些本該屬于我的源文件，每一張PSD圖層，都被打上了“Lizhe_Final”的標簽。多么諷刺，“Final”？仿佛蓋棺定論。

“靈魂人物？”我扯了扯嘴角，一個無聲的冷笑在唇邊凝固。他懂什么？他連圖層分組都只會粗暴地叫“Layer1”、“Layer2”。一個連畫筆工具快捷鍵都記不住、只會在下屬工作匯報時指手畫腳的人，也配談“靈魂”？

閃光燈追逐著臺上意氣風發的李哲。他正彎著腰，和一個大腹便便的投資人碰杯，臉上堆滿了謙遜又自得的笑。他西裝革履，頭發一絲不亂，像一只精心打扮過的孔雀。而我，腳下這雙為了撐場面而買的高跟鞋，此刻正毫不留情地擠壓著腳趾，每一下心跳都伴隨著一陣尖銳的刺痛，提醒著我站在這華麗泡沫邊緣的真實代價。

夠了。

我從手包里拿出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了我平靜得有些過分的臉。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動，點開那個早已編輯好的郵件。附件列表里，幾個壓縮包的名字冰冷而沉重。收件人欄里，密密麻麻的公司高管郵箱地址，還有幾個我熟記于心的、影響力巨大的游戲行業媒體記者的聯系方式。

我的目光落在郵件正文那唯一的一行字上，那是敲打鍵盤時，帶著冷冽決心寫下的：

>“李哲總監，圖層命名習慣暴露了您。原始文件備份及PSD圖層創建修改時間戳記錄詳見附件。誰才是《山海異獸錄》真正的靈魂？請查收。——林晚”

指尖懸在屏幕上方，微微停頓。宴會廳里人聲鼎沸，香檳氣泡破裂的細碎聲響、李哲透過麥克風傳來的、故作爽朗的笑聲、衣料摩擦聲、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匯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眩暈的噪音浪潮。這浪潮的中心，是那個站在聚光燈下，心安理得竊取他人光芒的男人。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冰封的湖面。指尖，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平穩，按了下去。

“咻——”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像一支淬了毒的箭離弦而去，消失在數據的洪流里。

臺上的李哲，正慷慨激昂地準備開始下一段演講。他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位置，臉上是那種掌控一切的自信笑容。就在他張開嘴的瞬間——

“嗡嗡嗡……嗡嗡嗡……”

一陣突兀而急促的震動聲，從他放在演講臺上的西裝外套口袋里瘋狂地炸響起來。那聲音在麥克風的放大下，顯得格外刺耳、驚惶，瞬間蓋過了他的聲音和宴會廳的背景音樂。

李哲的笑容僵在臉上，眉頭不悅地蹙起，帶著被打斷的慍怒。他下意識地伸手進口袋，掏出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臉。僅僅是一瞥，那點慍怒瞬間被凍結，然后碎裂，一種難以置信的、混雜著巨大恐慌的慘白，如同病毒般迅速吞噬了他整張臉。他的嘴唇微微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拿著手機的手指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緊接著，臺下靠近前排的幾個人，手機也接連震動或亮起了屏幕。有人疑惑地低頭查看，有人倒吸一口冷氣，有人驚愕地捂住了嘴。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第一塊石子，漣漪迅速擴散開來。

“怎么回事？”

“郵件？誰發的？”

“天啊……這是……”

竊竊私語如同瘟疫般蔓延，音量越來越大。無數道目光，從疑惑、好奇，迅速轉變為震驚、鄙夷、玩味，齊刷刷地聚焦在李哲身上。他站在聚光燈下，拿著那部還在瘋狂震動、如同燒紅烙鐵般的手機，像一尊驟然被剝去所有華彩的泥塑，暴露在所有人審視的目光下。剛才還追逐著他的閃光燈，此刻再次瘋狂閃爍起來，卻不再是恭維和贊美，而是冰冷的、記錄丑聞的利刃，每一次閃爍，都在他慘白的臉上刻下恥辱的印記。

他猛地抬起頭，充血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過臺下混亂的人群，帶著困獸般的絕望和瘋狂，最后死死地釘在我身上。隔著攢動的人頭，隔著炫目的燈光，隔著整個虛偽浮華的喧囂，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翻涌的滔天恨意和瀕臨崩潰的恐懼。

就是現在。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一眼。低下頭，手指平靜而堅定地捏住胸前那個小小的、印著公司Logo的藍色工牌。“咔噠”一聲輕響，別針彈開。我將它從衣服上扯了下來，塑料邊緣硌著掌心。

隨手一揚，那枚曾代表著我歸屬、也代表著我被竊取價值的藍色小牌子，劃過一個短促的弧線，“啪嗒”一聲，落在鋪著厚厚地毯的地面上，無聲無息。

我轉過身，背對著那片驟然爆發的混亂漩渦。高跟鞋的細跟，穩穩地、清晰地踩在地面上。前面幾步，是剛才侍者慌亂中撞倒的香檳杯碎片，晶瑩的玻璃渣在燈光下像散落的鉆石，又像凝固的淚滴。

沒有絲毫猶豫。鞋跟落下，精準地踏在那堆尖銳的碎片上。

“咔嚓——嚓——”

清脆、響亮、帶著一種決絕的撕裂感，瞬間壓過了身后那片喧囂的噪音。玻璃碎屑在我的鞋底和光潔的大理石地面間發出刺耳的呻吟，徹底粉身碎骨。

這聲音像是一個開關。

身后，李哲那徹底失控的、尖利到破音的咆哮終于沖破了麥克風的束縛，如同受傷野獸最后的瘋狂嘶吼，撕裂了整個宴會廳的穹頂：

“林晚！你給我站住！回來！回來解釋清楚！聽見沒有！林晚——！！！”

那聲音里充滿了被戳破謊言的驚惶、權威崩塌的狂怒，還有一絲絕望的挽留。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鉤子，想把我拖回那片他親手制造的泥潭。

解釋？向誰解釋？解釋他如何把別人的心血冠上自己的名字？解釋他如何用謊言堆砌起虛幻的王座？

我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加快一分。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穩定、清晰、篤定，一聲，又一聲，踏著那滿地的狼藉，踏過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徑直走向那扇通往外界、敞開著的大門。

門外的夜風帶著城市特有的微涼氣息，猛地灌了進來，吹散了身后渾濁的香檳味和令人窒息的熱烈。風撩起我散落在頰邊的碎發。

一步跨出那扇華麗厚重的門扉，將身后那個用謊言和竊取堆砌起來的世界徹底隔絕。里面是失控的尖叫、瘋狂的閃光燈、打翻的香檳和一張張驚愕變形的臉。外面，是沉沉的夜色，以及遠處城市永不熄滅的燈火，像散落在地上的星河。

我站在臺階上，夜風毫無阻礙地包裹住我，帶著初秋特有的涼意和自由的氣息，瞬間沖散了肺里殘留的渾濁酒氣。高跟鞋踩在冰冷的石階上，發出空曠的回響。

身后，李哲那絕望的吼叫被厚重的門板阻隔，變得模糊而遙遠，最終徹底消失。只有夜風拂過耳畔的細微聲響。

我微微仰起頭。

頭頂，厚重的、連日陰霾的云層，不知何時裂開了一道縫隙。清冽如水的月光，毫無征兆地傾瀉而下，像一道溫柔卻不容置疑的利劍，精準地劈開了沉沉的黑暗，恰好籠罩在我身上。

光柱里，無數細小的塵埃在無聲飛舞，像一場沉默的慶典。月光清冷，卻帶著一種洗滌后的澄澈，照亮了腳下延伸向遠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