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林小滿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出租屋，踢掉高跟鞋就癱在沙發上。白天在公司和江熠的擦肩而過像根細刺，扎得她心煩意亂。她打開電腦，沒點進任何工作文檔，反而熟門熟路地點開了《模擬人生》。
既不是為了操控什么“自己”，也不是為了關注某個相似的身影，只是單純想捏小人玩。這游戲她玩了太多年，從大學時就愛對著屏幕敲敲打打，捏過的角色能裝滿整個社區檔案庫，只是很多細節早就模糊了。她捏了個穿波點裙的女生，讓她在社區花園里種向日葵；捏了個戴眼鏡的女孩，給她安排了“圖書管理員”的職業，還特意給她們設計了截然不同的漂亮臉蛋——這些都是她隨手捏的新角色，和現實里的任何人都沒關系。捏到興頭上，她還給這些女小人建了棟共享公寓，讓她們在游戲里喝下午茶、聊八卦，玩得不亦樂乎。
玩到天快亮時，眼皮越來越沉，她趴在鍵盤上打了個哈欠，屏幕里的圖書管理員正踮腳夠書架頂層的書，下一秒，她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睜眼，是被陽光曬熱的沙灘。莉莉正拽著她往社區咖啡廳跑，發梢還沾著泳池的水珠：“快看快看，那個創業家又出來了！今天帶了個女的，長得跟雜志模特似的，估計是家里安排的相親對象！”
林小滿的睡意瞬間散了。她跟著莉莉躲在咖啡廳外的橄欖樹后，透過玻璃窗往里看——那個坐在“他”對面的女生，金發如瀑，穿一身香檳色吊帶裙，脖頸間的鉆石項鏈在光下閃得刺眼。漂亮是真漂亮，卻帶著種程式化的精致，連微笑時嘴角上揚的角度都像用尺子量過。
“那是蘭蒂斯吧？”莉莉壓低聲音，眼睛里閃著八卦的光，“就是那個住湖邊莊園的大小姐，聽說家里做地產的，最近總在商業酒會上看見她。”在莉莉的認知里，社區里的每個人都是真實存在的鄰居，蘭蒂斯不過是家境優渥的“熟人”，和她在超市里見過的其他顧客沒本質區別。
林小滿盯著玻璃窗里的身影。“他”正抬手示意服務生添咖啡，動作流暢自然，卻在目光掃過蘭蒂斯時，帶著一種被設定好的、對“優質聯姻對象”的審視。蘭蒂斯拿起菜單，指尖在“頂級魚子醬”那欄敲了敲，輕聲說：“這家的魚子醬是黑海進口的，我爸每次招待貴客都訂這里。”
“果然是門當戶對的路子，”莉莉嘖嘖出聲，“有錢人的相親都這么講究。”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正用“NPC視角”評價著系統劇情，只當是現實里隨處可見的社交場面。
林小滿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橄欖樹的樹皮。她突然想起昨晚自己捏的那些女小人，她們笑起來時會瞇起眼睛，吃蛋糕時會沾點奶油在嘴角，哪像蘭蒂斯這樣，連翻菜單的動作都透著“貴族禮儀教程”的標準感。可在莉莉眼里，蘭蒂斯的“精致”大概只是“有錢人的習慣”，就像她自己總愛在超市臨期貨架前精打細算一樣自然。
玻璃窗里，蘭蒂斯傾身向前，露出頸間的項鏈：“我父親很欣賞你的項目，想約個時間詳談合作。”她的聲音像加了混響，甜得發膩，“當然，私下約會也可以。”
“他”的嘴角勾起預設的微笑，正要開口回應，目光卻突然越過蘭蒂斯的肩膀，直直看向窗外的橄欖樹——那瞬間的眼神偏移，和現實里江熠聽匯報時突然走神的樣子，像得讓她心口發緊。
風卷著橄欖葉沙沙響，林小滿拉著莉莉往噴泉廣場走，腳步卻慢了下來。莉莉還在嘰嘰喳喳說著蘭蒂斯的家族傳聞，抱怨“有錢人總把戀愛當生意做”，完全沒覺得這些“劇情”有什么不對勁。在她的世界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故事，蘭蒂斯的“功利”和她的“直爽”一樣，都是真實的一部分。
林小滿的目光掃過社區里熟悉的建筑——那棟爬滿常春藤的圖書館，拱門弧度是她當年調了十幾次才滿意的；街角花店的老板娘，眼角的痣都和她捏人時設定的位置分毫不差；連路邊滾動的灑水車，噴出的水霧里都能看見彩虹，是她特意在“天氣系統”里加的特效。這些都是她親手創造的細節，真實得能摸到紋理，可對莉莉來說，這不過是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沒什么“設計感”可言。
可“他”不一樣。這個黑色城堡里的創業家，她總覺得在哪里見過，卻想不起具體是哪年哪月捏的。他的技能樹是“商業+編程”雙滿點，他的城堡里藏著她都不知道的密室，連他喝咖啡時總先舔一下杯沿的小動作，都像是她當年隨手勾在設定表里的細節，卻被記憶蒙了層灰。
林小滿蹲下身，指尖插進廣場的鵝卵石縫隙里，冰涼的觸感從指腹傳來。她想起現實里的江熠，想起技術部玻璃門后他調試代碼時專注的側臉。如果這個“他”是她捏的，那現實里的江熠又是什么？是巧合，還是她潛意識里，早就把某個身影刻進了游戲里？
噴泉的水花濺在腳踝上，涼絲絲的。林小滿望著遠處黑色城堡的尖頂，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這個她親手搭建的世界，藏著太多連自己都忘了的伏筆。蘭蒂斯和“他”的對話還在繼續，玻璃窗里的笑聲順著風飄出來，自然得像任何一場普通的約會。
“去買個冰淇淋吧？”莉莉拉她的胳膊，“我知道有家店的海鹽味超正宗，老板說今天新進了北海道的牛奶。”
林小滿站起身，被她推著往甜品店走，目光卻忍不住一次次回頭。陽光穿過咖啡廳的玻璃窗，在“他”和蘭蒂斯之間投下一道模糊的光帶，像道無形的屏障。
她突然想起昨晚捏的圖書管理員，此刻大概還在圖書館里踮腳夠書。在這個世界里，只有她知道“真實”的真相，而其他人，都在自己的劇本里，活得熱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