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病毒退去后的第十天，社區廣場的銀器圍欄被改成了爬滿牽牛花的木柵欄。晨露順著花瓣滾落，在石板路上洇出細小的水痕。林小滿坐在噴泉邊，看阿澤用卷尺量著嬰兒圍欄的尺寸，陽光穿過他發梢時，在藍白條紋的圖紙上投下細碎的金斑。

“這個高度剛好能擋住學步的寶寶。”阿澤筆尖劃過圖紙，突然抬頭笑，“不過你說得對，先從兩只貓開始適應更合理。”他把畫了五張嬰兒房設計圖的文件夾塞進帆布包，里面露出半袋薄荷糖——這是他現實里也常帶的習慣，游戲里卻總說成“安神草藥”。

江熠的黑色轎車從廣場駛過，車窗降下時，能看見他正對著平板皺眉。副駕上的蘭蒂斯舉著份合同，金發被風掀起一角，兩人討論的手勢幅度很大，像在爭執什么。林小滿咬著阿澤遞來的薄荷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商業街撞見的場景：蘭蒂斯的實驗室門口，堆著十幾個印著“生物廢料處理”的黑色箱子，隱約有腥甜的草藥味飄出來。

“在想什么？”阿澤碰了碰她的手腕，指尖帶著卷尺的涼意。

“沒什么。”林小滿把糖紙塞進包里，“江熠他們最近在忙什么？”

“蘭蒂斯的公司被收購后，賬目一直有點亂。”阿澤收拾著工具，語氣輕得像怕驚擾了晨光，“上周核對資產時，發現流動資金里少了五百萬。”他低頭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淺影，“會計說蘭蒂斯把這筆錢轉到了海外賬戶，備注是‘原材料采購’，但查不到對應的供應商記錄。”

林小滿愣住。她想起狼人病毒期間，蘭蒂斯賣的那些高價抑制劑，當時就覺得利潤驚人，沒想到竟有這么大的漏洞。

“你們沒追究嗎？”

“江熠想報警，但蘭蒂斯說這是‘商業周轉’，還拿出了一堆模糊的單據。”阿澤折起卷尺，金屬卡扣發出輕響，“而且她的家族在海外有勢力，硬查可能會影響收購案的后續交割。”他頓了頓，補充道，“社區商會也覺得，現在最重要的是穩定商戶情緒，等過陣子再慢慢清算。”

那天的晚霞是淡紫色的，像被稀釋的葡萄汁。林小滿幫王嬸把剛出爐的大蒜面包擺上柜臺，看賣冰淇淋的大叔在冷藏柜前貼新海報——“秋日限定?南瓜甜筒”，模具擺得整整齊齊，再沒有蘭蒂斯的影子。老張頭抱著貓坐在圖書館門口，正給孩子們念《社區商戶名錄》，讀到“蘭蒂斯生物科技”時，頓了頓才繼續往下念，仿佛那名字燙嘴似的。

一切都溫柔得像幅沒干透的水彩畫，只有阿澤賬本上那個刺眼的“-5000000”，像滴落在畫布上的墨漬，提醒著未清的舊賬。

變故發生在第四天清晨。

林小滿是被砸門聲驚醒的。社區廣場傳來凄厲的尖叫，她抓起外套沖出去，正看見修鞋匠撲倒在王嬸的面包籃前，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他的皮膚泛著青灰色，指甲黑得像涂了墨，最駭人的是嘴角——既長著狼人的尖牙，又淌著僵尸特有的黏液，咬在面包上的齒痕，一半是尖銳的穿刺，一半是腐爛的碾壓。

“他昨天還來修過靴子！”王嬸舉著搟面杖發抖，面包籃里的大蒜面包撒了一地。修鞋匠猛地轉頭，渾濁的眼球里沒有瞳孔，只有蔓延的血絲，像兩團燒紅的線。

江熠的車瘋了似的沖進廣場，他跳下車時，手里攥著把銀匕首，卻在看到修鞋匠的瞬間愣住：“這是什么東西？”蘭蒂斯跟在后面，精致的套裝沾著草屑，看見怪物時，瞳孔突然收縮了半秒，隨即恢復鎮定：“像是……病毒變異體。”

“變異體？”林小滿抓住阿澤遞來的銀質書簽，指尖冰涼，“狼人病毒不是已經被治愈了嗎？”

話音未落，修鞋匠突然發出狼嚎般的嘶吼，四肢著地朝人群撲來。他的動作兼具狼人的迅猛和僵尸的僵硬，利爪掃過木柵欄時，牽牛花藤瞬間枯萎，留下道冒著白煙的抓痕。江熠揮匕首刺過去，銀刃沒入怪物胸膛的瞬間，竟像插進了爛泥，只冒出幾個氣泡。

“銀器沒用！”蘭蒂斯突然喊，“用火！”

阿澤反應最快，他抓起王嬸面包房的噴槍，火焰舔舐到怪物后背時，修鞋匠發出刺耳的尖叫，皮膚像融化的蠟油般滴落，露出底下蠕動的綠色血管。但他沒有倒下，反而頂著火焰撲向最近的人——賣冰淇淋的大叔躲閃不及，被他咬中了肩膀。

“不！”林小滿看著大叔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青灰色順著傷口蔓延，尖牙刺破嘴唇的同時，指甲也開始發黑。兩秒后，他抓起掉在地上的甜筒模具，嘶吼著撲向旁邊的小孩。

混亂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社區圖書館的窗戶被撞碎，老張頭的貓嚇得弓起背，對著里面的影子炸毛——幾只半狼半僵的怪物正撕扯著書架，《狼人秘籍》的書頁沾滿黏液，上面“銀器克制”的字跡被啃得殘缺不全。

江熠拽著林小滿躲進面包房，阿澤用木板頂住門，蘭蒂斯靠在冰柜上喘氣，發梢沾著的綠色黏液正慢慢腐蝕圍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小滿的聲音發顫，窗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嘶吼，夾雜著火焰燃燒的噼啪聲。

江熠擦拭著匕首上的黏液，眉頭皺成了川字：“你看它們的牙齒。”他指向窗外的怪物，“既有狼人的犬齒，又有僵尸的臼齒——像是兩種病毒被強行拼在了一起。”

阿澤突然翻開隨身攜帶的賬本，最新一頁記著蘭蒂斯的采購清單：“她上周買了三十升‘狼人病毒殘留樣本’，當時說是要做‘抗體研究’。”他的指尖重重點在“生物融合器”的條目上，“還有這個，昨天剛簽收的設備，說明書上寫著‘可用于病毒基因重組’。”賬本邊緣還粘著張便簽，是會計潦草的字跡：“500萬流向不明，疑似用于購買實驗設備。”

蘭蒂斯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們懷疑我？”

“不是懷疑。”江熠的聲音冷得像冰，“墓園旁邊的‘生態療養院’，根本就是你的實驗室吧？那些‘生物廢料’，就是你失敗的實驗體。”他逼近一步，銀匕首的尖端幾乎碰到蘭蒂斯的喉嚨，“你吞了收購款的五百萬，用來研究這種鬼東西，好讓你的新藥變成‘唯一解藥’，對不對？”

面包房的門突然被撞得劇烈搖晃，木板縫隙里伸進只青灰色的手，指甲上還掛著半塊南瓜甜筒。林小滿盯著那只手，突然想起蘭蒂斯實驗室門口的黑色箱子——當時她聞到的，根本不是草藥味，而是和這怪物身上一樣的、甜膩的腐爛氣息。

“我沒有……”蘭蒂斯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在瞥見窗外怪物時，眼神閃過絲不易察覺的精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得找到抗病毒血清！”

江熠沒再逼問，轉身將銀匕首塞給林小滿：“拿著防身。”他的指尖擦過她的掌心，帶著金屬的涼意，“阿澤，你帶她去鐘樓，那里有社區的備用發電機，能暫時擋住它們。”

“那你呢？”林小滿抓住他的手腕。

“我去蘭蒂斯的實驗室。”江熠的目光掃過蘭蒂斯，“不管是不是她干的，那里一定有線索——包括那五百萬的去向。”他轉身時，外套下擺掃過阿澤的胳膊，兩人交換了個眼神——是警惕，也是默契。

阿澤拽著林小滿沖出后門時，林小滿最后看見的，是江熠用消防斧劈開怪物的頭顱，綠色黏液濺在他的白襯衫上，像朵詭異的花。蘭蒂斯跟在他身后，手里緊緊攥著個銀質小瓶，瓶身反射的光，和當初裝狼人抑制劑的瓶子一模一樣。

鐘樓的齒輪在頭頂轉動，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響。阿澤啟動發電機的瞬間，林小滿趴在窗口往下看——社區廣場已經成了怪物的獵場，那些半狼半僵的身影在火焰中嘶吼，尖牙刺破喉嚨的聲音，混合著僵尸特有的低鳴，像支地獄來的交響曲。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林小滿的聲音發啞。

阿澤遞給她顆薄荷糖，自己卻沒吃：“也許……她覺得那五百萬填不滿野心吧。”他望著遠處實驗室的方向，那里正升起股黑色的煙，“但用別人的痛苦當籌碼，從來都不是生意，是犯罪。”

齒輪轉動的聲音突然變了調，像是卡進了什么東西。林小滿抬頭，看見鐘樓頂端的風向標上，掛著只怪物的尸體——它的胸口插著支藍色藥劑，瓶身標簽在風中飄動，隱約能看見“實驗品17號”的字樣。

而標簽角落的金錢符號，和蘭蒂斯廣告單上的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