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硯秋已經無法思考,只能機械地拖著包袱,向前跑。
輕微的聲音已經無法引起她的注意力。
一陣微弱而又柔和的暖光包裹住凌硯秋。
凌硯秋忍不住想起了娘親。娘親的懷抱也是這么溫暖的啊。
[強制沉睡。]
在不知名聲音的作用下,凌硯秋逐漸沉睡。
[傳送倒計時:1小時]
[重新計算中……]
[傳送倒計時:1分鐘]
……
朱紅色木門老舊,門前臺階是由整塊石頭雕琢而成,經歷了太多風霜雨打后,上面的紋路已模糊不清。
凌硯秋蜷縮著,靜靜地躺在臺階上。
凌硯秋出現后,木門立馬打開。
“是……”
來人是個女子,容貌清秀妍麗。她輕輕抱起凌硯秋,撥開小孩臉上塵土粘連在一起的頭發,一邊往屋內走去。
“娘親,你怎么突然……”
屋內跑出兩個小孩,滿臉惺忪睡意,看上去與凌硯秋年歲差不多。
“啊!”女童踮著腳尖,努力地想要看清柳明薇懷里抱著的人。
努力無果,只好作罷。轉頭和男童討論起來:“這都半夜了,她怎么這么可憐兮兮地躺在我們家門口啊。”
男童一本正經地思考著:“是不是大人養不起了啊。”
“不會吧,感覺她不像那種吃的很多的啊。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頭豬一樣嗎!”
“哼哼,我才沒有呢!娘親都說了我在長身體,這是正常飯量!”
柳明薇沒空理會兩個孩子的拌嘴。小孩出現在臺階上第一時間她就感受到了。
小女孩氣息微弱,周身發涼,身上還有多處傷口,渾身沾滿了塵土。再不救治,恐怕……
不論這孩子有什么過往或者有什么仇家,她也顧不了這么多了。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柳明薇急匆匆地將凌硯秋帶入房間,輔助凌硯秋吞服下暖丹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她打來一盆熱水,吩咐柳辭和柳晚舟在門口守著,開始清理凌硯秋身上的傷口。
傷口不像人為的,應該是被利石所劃傷,衣物上血跡混雜,不止這孩子一個人的血,不知這孩子到底經歷了什么。
因為傷口太多,且傷口中滲入的泥沙礫石太多,清理起來很費勁。再加上柳明薇動作很輕柔,只是清理傷口,就花費了近一個時辰。
凌硯秋身量與柳晚舟差不多,柳明薇就先給她換上了劉晚舟的衣服,剛剛好,正合適。
“可以了,不用守著了。”
一聲令下,柳辭和柳晚舟齊刷刷沖進屋,圍在床邊。
弄臟的床單已經換下,柳辭和柳晚舟好奇地趴在床沿,打量著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孩。
“娘親,她要死了嗎?”
柳晚舟重重地拍了柳辭一巴掌:“別亂說話!”
柳辭痛呼,轉頭向柳明薇撒嬌:“娘親,你看她——”
柳明薇早在為凌硯秋把臉擦拭干凈時,就隱隱感到一絲熟悉感。
這張臉……太像了,太像舒月了。可不論是舒月還是她的孩子,此時都不該在京都嗎?為何會出現在這?
是巧合嗎,還是說就是舒月的孩子。
柳明薇沒有擅自翻看凌硯秋的包袱和紙條,將它們放在桌上。而后招呼著兩個孩子去休息。
沈長風天明才能從鏢局回來,柳明薇打算等沈長風回來再做商議。
只是到了后半夜,凌硯秋開始發起熱來了,柳明薇憂心地坐在床前照顧她,幫忙涼敷。
家里也沒有散熱丹,只能等天明丹藥鋪開店了再外出購買。
柳明薇心中忐忑又擔憂地在床前守到了天明。
沈長風一襲皂衣,風塵仆仆地推開門。
“明薇,這孩子是……”
柳明薇擅使蠱術,從未修習其他武術功法,一夜過去,面容略帶疲憊。
她轉過身:“長風,先去買些散熱丹吧,其他的等回來再說。”
柳辭和柳晚舟早早地起了床,在后院練武。
柳明薇一家四口住在南夷之地。
南夷不論男女皆擅使蠱毒之術。
此地多毒瘴,若非服下南夷人特制丹藥,吸入瘴氣者,輕則肌肉綿軟無力,重則有性命之憂。
楚寧想要攻打南夷,但礙于瘴氣,只能與南夷僵持不下。邊境之地便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景象。
柳明薇和柳舒月皆是南夷之人,兩人都幼年喪失父母,從小相互扶持長大,便依年齡認作姊妹。
柳明薇在蠱毒之術上從小就展現了驚人天賦,但柳舒月對蠱毒之術不感興趣,反倒喜愛從楚寧流傳過來的武林功法,表示自己想要離家,去楚寧闖蕩。
15歲,柳舒月便前去楚寧。
柳舒月前期主要在南方活動,柳明薇打探消息也很方便。聽到柳舒月成名的消息,她也很是替柳舒月歡喜,但同時也怕舒月風頭過剩遭人嫉妒,被人尋仇。
后面,柳舒月漸漸往北方,往京城活動。打探消息更加艱難。傳來的消息也指不準是幾個月前的事情。
但柳明薇還是堅持打聽關于柳舒月的一切消息。
當然,兩人自是有書信來往。可邊境管理較為混亂,書信傳達時間長不說。
自柳舒月成名后,一舉一動皆被有心之人盯著,只能減少書信往來。
柳明薇知道妹妹的難處,也從未怪過她。只恨自己當年怯懦,不能像舒月一樣灑脫勇敢,與她一起闖蕩江湖。就像兩人15歲以前一樣相互扶持。
在書信中,妹妹確是提到自己育有一女,對外示以男兒。如果這真是妹妹的孩子,那妹妹……
柳明薇自見過凌硯秋相貌后,腦子里一直盤旋著這想法。她只能不斷安慰自己別多想,這只是巧合。
可是!可是,她怎能不多想!
兩行清淚又不自覺地浮現在眼角,蜿蜒流下。
舒月、月兒……月兒她……曾經那個活潑,在她傷心時會故意扮作鬼臉逗她笑的月兒,每次會在她遭受他人欺負時,舉著棍子勇敢擋在她面前對她說要保護她一輩子的月兒……
不、不會的,月兒那么厲害,不會有事的!巧合,對,都是巧合。
柳明薇內心苦苦掙扎,童年往日與柳舒月的點點滴滴都似浮現在眼前。越是回想,越是痛苦。
柳晚舟拿著進屋想要歇息一會,卻見柳明薇落淚痛苦的模樣,顧不得臉上的汗珠,拿著干凈的手帕,輕輕為柳明薇擦拭眼淚。
“娘,怎么了?”
不想讓孩子擔心,柳明薇強撐起笑容,搖搖頭:“晚舟,沒事,你先去練功吧。”
柳晚舟在柳明薇的堅持下,還是回后院練功了。
“明薇,散熱丹。”沈長風進門顧不上整理,把散熱丹遞給柳明薇。
喂下散熱丹后,柳明薇稍稍松了一口氣。
沈長風早就注意到了柳明薇通紅的眼眶,眼下終于稍稍閑下來一會。
他一邊整理著,盡量不讓自己身上的塵埃沾染到屋內的椅子桌子上,一邊安慰。
沈長風以為柳明薇是擔心這孩子安危,帶著安撫意味道:“明薇,別擔心了,這孩子會沒事的。”
柳明薇有些恍惚地搖頭,喃喃道:“不是的。”
“什么?”沈長風有些不解。
不是因為擔心這孩子嗎,那是因為什么?
沈長風是楚寧人,被仇家追殺,誤入南蠻,吸入瘴氣,被柳明薇發現,把他救回來了。
他傷勢好全后,回去將仇家殺了個干凈,但自己也血肉模糊,撐著一口氣,靠著自己偷偷藏著的丹藥,又回了南蠻,找到了柳明薇。
柳明薇不忍,又將他帶回治療。只是這之后沈長風像是賴上她了一般,不愿離開。
沒有辦法,柳明薇只能讓他留下。她留了個心眼,偷偷給沈長風下了死蠱。若沈長風傷害她,那他會立馬在原地化作一攤尸水。
不過沈長風確實沒有害她的意思。很照顧柳明薇。柳明薇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絲柳舒月的影子,便慢慢接納了他。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日久生情,順理成章地成了家,有了柳辭和柳晚舟兩個孩子,是龍鳳胎。
除了柳舒月以外,柳明薇也沒什么好擔憂的了。
她也經常給沈長風和兩個孩子講柳舒月。沈長風也聽過柳舒月的名號,但沒見過柳舒月,心中也很是佩服她。
不論柳明薇講得再如何具體,終究是沒見過柳舒月,自是認不出這孩子。
不管沈長風如何追問,如何安慰,柳明薇始終不愿講出自己心中最壞的猜測。
“咳咳。”
又昏睡了一宿后,凌硯秋終于恢復了意識。
柳明薇連忙將凌硯秋扶坐起來,試了試凌硯秋額頭的溫度。
都這么久了,溫度還是沒有降下去。
柳明薇努力掩飾自己的疲容,溫柔地詢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凌硯秋知道是眼前的女子救了她,但想起管家的話,剛打算報上化名,一個聲音打斷了她。
[報真名。]
或許是因為這是她暈過去前最后聽到的聲音,她莫名的很信任這個聲音。
凌硯秋靠坐在床頭,抿了抿蒼白的嘴唇,聲音嘶啞道:“凌硯秋。”
難道……
柳明薇心下一顫,就連聲音都帶著顫抖:“方便問一下你的包袱里面是什么嗎?”
[里面是《千絲繞》和《裂山戟》,告訴她。]
凌硯秋有些猶豫,這是爹爹和娘親的功法,要是她對功法有想法,被搶走了怎么辦。
[告訴她,她是你姨母。]
凌硯秋確實知道自己有個姨母,只是從未見過。對姨母所有的了解都來源于母親的講述。
母親告訴她姨母是個溫柔又強大的人。
姨母……嗎?
凌硯秋咬咬唇,有些猶豫道:“是《千絲繞》和《裂山戟》。”
沈長風輕輕挑開包袱一角,沖著柳明薇輕點頭。
柳明薇捂住嘴,似是忍受不住,趴在床榻前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