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后,我入職了一家叫“土巴兔”的裝修公司,這是一家一心想上市的公司,各種條件都算不錯,一切都還算順利,直到我的債務危機徹底爆發(fā),那21歲的禮物根本不是什么打工掙來的,而是我通過網絡平臺小額貸款貸出來的,我每月工資5800元,除去吃住根本不足以還月供。于是產生了另一條通往地獄之路,以貸養(yǎng)貸,我通過不同的平臺頻繁借貸,不停地滾動債務,直到有一天,有一家叫做趣分期的平臺暴雷,我還進去之后,無法再借出。
所有平臺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全部逾期,于是催債大軍每日像黑白無常一樣向我索命。在從我這里無法得到還款后,我的通訊錄里的所有人都收到了催收短信或者電話。我的電話、我母親的電話和我們辦公室的電話已經無法使用,催債公司使用了一種叫呼死你的手段,只需要手機一開機,就會不間斷地響起鈴聲。我的母親、朋友、領導、同事和客戶們都遭遇了無妄之災,我被正式辭退。
我當然無顏在她的面前出現(xiàn),于是我不辭而別,南下深圳,換了手機號,在一家叫做“家家樂”的地產中介當了房產經紀人,算是安穩(wěn)度過了半年,也確實暴利,半年間我除去吃住,攢下了60000元,正當我準備償還債務,重新做人,登錄平臺app時,我發(fā)現(xiàn)半年間我的債務已經從3萬元滾到了15萬元,剛步入社會的我一心只想盡快回歸正常生活,于是把6萬元全部歸還,可惜沒能解決問題,當天終于找到正主的貸款平臺們像餓狼撲食一般向我發(fā)起了猛烈進攻。
終于,我的通訊錄再次被爆,我喜提卷鋪蓋走人。而在招聘平臺,我看中了中企招聘駐緬甸工作人員的信息,要求格外低,工資格外高,而我正要逃離這里。于是我向它投遞了簡歷。
人總歸是要有臉面地活下去的,除非你已經刀槍不入。2019年4月14日,我通過別人的手機給她發(fā)了“生日快樂!”四個字,那一刻,我五味雜陳,短短12個月,物是人非,這一年,漫長如人生。
我決定踏上去往緬甸的掘金之路。
記得有人說過:人生有兩大悲劇,一是萬念俱灰,一是躊躇滿志。歷經萬念俱灰的我,正躊躇滿志,相信在異國他鄉(xiāng)可以獲得自由與顏面,憑借自身的才華和努力勝任跨國公司的相關工作,賺得人生的第一桶金,可以高傲地回來光宗耀祖,照顧勞碌的她和迎娶愛哭的她。
4月16日
飛機落地昆明長水,高岸宏偉的建筑,標志性的橙黃色外觀,寬闊整潔的步行走廊,中間設立輔助步行電梯,現(xiàn)代化的藝術設計與無處不在的鮮花裝點,整座機場給人一種魔幻世界里森林城堡的感覺。我在機場換乘6號地鐵線進入市區(qū),今夜將留宿昆明,明早搭乘火車前往邊境瑞麗口岸。
進入市區(qū),沖入眼簾的是開始收尾作業(yè)的恒隆廣場和如火如荼建設中的春之眼,馬路寬闊,車與人川流不息,機動車道與非機動車道間用花壇隔開,一種花形類似罌粟的虞美人正在盛放它的青春;非機動車道與人行道又用歐式花壇相切,里面種滿了鮭魚粉色的天竺葵,陽光下它嬌嫩而不妖艷;人行道與建筑間又分兩層設計,里層用低矮的冬青樹封行,外側用各色角瑾花打底,種著我這一生見過的最美麗的玫瑰,它像一柄打開的傘,細細的樹干支撐無數(shù)的枝丫開出花朵,花苞狀如蓮花,燦若星辰,足足有月亮那么大,在空中隨風搖擺,宛若夜幕下的萬家燈火。
入住酒店,我撥通了母親的電話,“喂!媽,是我!”
“你在哪里?”電話那頭傳來蒼老的熟悉的聲音,焦急中夾雜著一絲責備,責備中飽含了關愛。
“我在昆明,我準備去緬甸碰碰運氣!”我冷靜地回答。
“緬甸?那是哪里,我怎么沒有聽說過,會有人找你嗎?安全嗎?”電話那頭傳來微弱的氣喘聲。
“那是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我要去面試工作,你放心吧!不會有問題的。”我想讓她安心,從小順著她的意回答,準沒有錯,又用左腳踢了踢墻壁,發(fā)出噠噠聲。
“不行聽我的,回來吧,咱把祖宅和地都賣了,挨家挨戶去借,把錢還了,再不過這提心吊膽的日子了,好嗎?”那邊傳來一絲哀求的意思。
“挨家挨戶去借,誰會借給咱們?借了就不用還嗎?那祖宅和地能值幾個錢呀?”我感到一股莫名的憤怒,用力把一只飛來飛去的蚊子拍在墻上。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電話那頭過了許久才傳來那斷斷續(xù)續(xù)的微弱的氣喘聲。
“那你吃飯了嗎,可一定要記得吃飯……有時間記得回家……”往下的啰嗦,又是那一套,我已經聽膩了,三言兩語打發(fā)了,便上床刷手機,朦朦朧朧中睡去。
醒來時,見窗外夜色朦朧,望了望時間,凌晨2點,窗外依舊在霓虹燈下亮如白晝,北京路上車流量少了許多,但依然來來往往,出租車把酒吧門前圍得水泄不通,等待醉酒的、裝醉的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上車、下車,那些虞美人、天竺葵、角瑾、如月亮的玫瑰都對夜色低下了頭。
而今夜,隔著夜幕,在這遠方,我卻異常思念她,不知她過得好不好,哭了沒有,喜歡的娃娃買了沒有,有沒有聽話不吃辣的,有沒有按時喝中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