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喲,這下可怎么辦,姚娘她爹看田被發狂的牛撞死了,跟過去的姚大郎也就吊著一口氣,里屋的張氏更是沒幾日活頭了,一家子全倒下了,天可憐見,這小姚娘子,好不容易中了個勞什子案首,今后恐怕是不能繼續往下念了。”陳娘子是姚家幾十年的鄰居了,在這槐花巷也算老租戶,見慣了生死有命,但也沒見過這般不近人情的生死有命。
“沒道理吧,姚家宗族不管嗎?好歹這小姚娘子念書可爭氣哩。”
陳娘子聞言撇了撇嘴,“李娘子你剛來不知道,姚家人太多了,連族長的男娃都不一定個個都有學上,更別說這旁系的女娃了。”說著她又嘆了口氣:“再說了,這歷來就沒見過什么女狀元,繼續念下去還不一定要花費多少,還不如賣了身子進縣老爺府里當個丫鬟,每月的月錢還能吊著大郎一條命······”
眼皮沉重的厲害,頭也似針一般,密密麻麻的刺痛傳來,更令人煩躁的是耳邊傳來嗡嗡的談話聲,姚君素終于睜開了眼。
而隨時關注著他的李大娘子見此趕忙掐了下對方的手,制止住了話頭:“姚娘,你終于醒了。”
陳娘子心虛的上前攙扶著想要起身的姚君素:“你先前可真是給我們大伙嚇壞了,連忙請了隔壁巷子那位赤腳大夫,說是操勞過度,身體透支,如今,”說到這似是有些感傷,她默默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如今你是家里的頂梁柱,萬不能再像今日這般了。”
見她只是沉默的聽著,陳娘子才又有些遲疑的補充道“那看田的主人是個講道理的,除了工錢還多給了兩貫錢,因為你哥現在也躺著吊口氣,你又是女娃,所以你宗族里的伯父們就拿著這筆錢給你爹下葬了。”
陳娘子說著自己也感到不合適,這姚家宗族的人總該給這孩子留點錢,讓人見到最后一面,怎得就匆匆忙忙將人下葬了?
姚君素本就蒼白的一張臉,聽了此話似是更白了幾分,漆黑的眸子直碌碌的瞧了她一眼,目光落到其身后本該病重躺在床上,而今卻突然出現的母親身上。
當耳邊突然響起刺耳的哭喊聲時,她的心里異常的平靜,此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個家要散了”。事實也如此。
黎長京到姚家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滿院縞素,約莫十二三歲,身形單薄,披發斬衰的女孩兒跪在正泥崁下,泥崁上方擺著三個陶罐。
炭火中燃燒的紙錢在空中紛飛,帶起來的余燼熏得她眼睛一酸,她聽說縣里出了個女案首,可惜家逢巨變,這才匆匆趕來,想著好待能幫著收殮下葬一番,可惜,還是來遲了。
“我是西山上女學的助教,姓黎,這次來是特邀你入學,因你是本次春縣縣試第一,所以女學特地免你束滫,除外,女學提供免費的住宿和每日一頓免費餐食,若你在今后的月考中,保持三甲的位置,那么每月還能再領一貫錢,足夠你無后顧之憂念學。”黎長京的聲音清脆,卻一句也沒落入姚君素的耳中。
她眼神灰敗,木訥訥的盯著眼前的陶罐,似是對來人的聲響毫不關心。
見她如此,黎長京嘆了口氣,還想再爭取一番:“聽聞你家中并不許你念書,但你依然堅持去參考了,我料定你心中亦有溝壑,遭遇家中巨變更是要掙扎向前,難道你是不信你自己能走下去嗎?”
姚君素仍是跪的直直的,墻角的螞蟻爬上了她的肩頭。
黎長京見此,搖了搖頭,但是留下話:“這對你如今是最好的一條路,你再好好想想吧,若考慮好了,七日內來西山入學。”
她轉身要走,卻聽得身后傳來一句。
“每日免費的餐食管飽嗎?”
黎長京一時以為自己幻聽了,但腳步還是停了下來:“管!”
“好,那我同你走。”嘶啞的女聲輕輕的,卻流露出一絲堅定。
女子不可科舉?女子不可迎葬?女子天生低人一等?
她姚君素偏不信命。
若案首不夠,那便解元,解元不夠那便會員。
她會成為大秦第一個女秀才、女舉人、女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