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沒被趕惱，反而耐著性子問。
沈知棠沒心思跟他磨，語氣滿是不耐：“不知。你想說就說，不想說我也不想知道。”
她現在只想趕緊從尸身上找答案，然后好好睡一覺。
“我是謝凜。”
謝凜……謝……凜……？！
沈知棠握著布巾的手猛地一緊，指節“咔咔”作響。
謝凜……那個在京中聲名狼藉，卻又傳聞深得圣寵的閑散王爺？那個十年前沈家出事時，唯一試圖遞上陳情信，卻被寧國公府壓下的謝家嫡子？
她猛地抬頭看向眼前的男人，墨色錦袍襯得他面如冠玉，可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里，藏著的深沉卻與傳聞中的紈绔截然不同。
“你……”沈知棠的聲音有些發顫，不是怕，是震驚，“你怎么會在這里？”
謝凜挑眉，指尖把玩的玉佩轉得更快：“本王為何不能在這里？倒是你，沈知棠——沈仵作的女兒，不是該在嶺南喝瘴水嗎？怎么搖身一變成了驗尸高手？”
他的話像針，扎得沈知棠心口發疼。
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王爺說笑了，不過是賤籍一條，在何處茍活不是一樣？”
“茍活？”謝凜俯身湊近，兩人距離驟然拉近，他身上清冽的龍涎香混著淡淡的血腥氣，竟奇異地不刺鼻，“能用草紙團定兇，敢叫板寧國公府，這叫茍活？”
沈知棠猛地后退半步，撞在停尸的木板上，發出“哐當”一聲響。
“王爺認錯人了。”她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波瀾，“民女只是個流放的孤女，不懂什么沈家謝家。”
十年前的舊交？在家族滿門流放、父親病死途中、母親被折磨致死的仇恨面前，一文不值！
謝凜看著她緊繃的側臉，眼底的玩味淡了些：“你以為不認，就能撇清關系？寧國公府可沒忘了你沈家。不然，張啟山為何要殺那個孤女？為何要置你于死地？”
沈知棠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你什么意思？那孤女和我家有關？”
“不然你以為，她胃里藏的賬冊殘頁，為何會有你父親的私章印記？”謝凜的聲音不高，卻像驚雷炸在沈知棠耳邊。
父親的私章？！
沈知棠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所有線索瞬間串聯起來。
難怪寧國公府急著燒尸，難怪張啟山會被滅口，那孤女根本不是偶然出現的受害者，她是帶著證據來找自己的！
“你早就知道了？”沈知棠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謝凜直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本王來蒼梧縣，本就是為了查寧國公府貪墨賑災銀的事。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沈家的遺孤。”
他頓了頓，側過臉看她，眼神復雜：“十年前你父親驗出太子并非急癥暴斃，卻被誣陷偽造證據。那把喂毒的匕首，上面有寧國公府的徽記，對不對？”
沈知棠渾身一震，如遭雷擊！
這件事是沈家最大的秘密，除了被流放的家人，絕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你……”
“本王的人查到，那孤女是當年太子侍妾的遠房侄女，手里握著的賬冊，不僅記著賑災銀的去向，還有……太子被刺案的線索。”
謝凜的聲音壓得更低，“她本是來找你的，卻沒料到剛進蒼梧縣，就被寧國公府的人盯上了。”
驗尸房里靜得可怕，只有燭火“噼啪”作響。
沈知棠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那你現在想做什么？”沈知棠抬起頭，眼中沒了之前的戒備，只剩下破釜沉舟的決絕，“利用我翻案？還是想借著沈家的舊案，扳倒寧國公府？”
謝凜看著她亮得驚人的眼睛，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沒了之前的戲謔，多了幾分真誠：“扳倒寧國公府，是本王的事。但為沈家翻案，是你我共同的事——畢竟，寧國公府也是本王的眼中釘。”
他走到沈知棠面前，伸出手：“合作嗎？你驗尸找證據，本王護你周全。等掀了寧國公府，本王帶你回京城，當著皇上的面，把十年前的案子說清楚。”
沈知棠看著他伸出的手，那只手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與她滿是血污的手形成鮮明對比。
合作？和這個身份懸殊、目的不明的王爺合作？
可除此之外，她還有別的選擇嗎？寧國公府已經動了殺心，僅憑她一個賤籍仵作，別說翻案，能不能活過今晚都難說。
“我有條件。”沈知棠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第一，查到的所有證據，必須先讓我過目；第二，若涉及沈家舊案，我要親手揭開真相；第三……”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兩具冰冷的尸體上：“給她們一個體面的安葬，不能扔去亂葬崗。”
謝凜挑眉，收回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成交。”
他的指尖剛觸到她的肩膀，外面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緊接著是衙役壓抑的痛呼！
“不好！”沈知棠臉色一變，抄起桌上的鐵鉗就往外沖。
謝凜緊隨其后，剛到門口就看到一個衙役倒在地上，后心插著一把短刀，鮮血染紅了地板。
而驗尸房的窗戶被人撬開，冷風“呼呼”往里灌！
“人呢？！”沈知棠厲聲喊道，沖回房內，停尸的木板上空空如也，那具女尸不見了！
“該死！”謝凜低罵一聲，眼神瞬間變得凌厲，“是影閣的人！他們要搶尸體！”
沈知棠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那具尸體里藏著父親的私章印記，絕不能被搶走！
“往東邊追！”她抓起桌上的火折子點燃，“他們帶著尸體跑不快！”
兩人一前一后沖出驗尸房，謝凜吹了聲口哨，暗處立刻竄出幾個黑衣護衛：“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夜色如墨，蒼梧縣的小巷。
沈知棠忍著斷骨的疼痛，拼盡全力奔跑，手里的火折子在風中搖曳，照亮了前方的路。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謝凜看著她單薄卻倔強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