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寫字樓的玻璃幕墻，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瑤攥緊手中的帆布包帶子，站在盛華集團氣派的旋轉門前，深吸了一口氣。

帆布包里裝著她精心準備的設計作品集，封面邊角已經被反復摩挲得有些發白。米白色的棉麻襯衫配著洗得發亮的牛仔褲，是她衣柜里最體面的一套行頭。可當穿著香奈兒套裝的白領們踩著十厘米高跟鞋從身邊走過時，她還是忍不住往后縮了縮肩膀。

“實習生？”前臺小姐打量她的眼神像掃描儀，精致的假睫毛忽閃兩下，“設計部在23樓，找林總監報到。”

電梯里彌漫著昂貴的香水味，蘇瑤盯著不斷跳動的數字，指尖在帆布包上掐出淺紅的月牙。三個月前在設計學院的畢業典禮上，她曾對著全校師生說要讓自己的設計點亮這座城市，此刻卻覺得那句豪言壯語像個笑話。

23樓的設計部像是被打翻的調色盤，落地窗前的綠植修剪得一絲不茍，設計師們的工作臺整潔得能映出人影。蘇瑤剛邁出電梯，就聽見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響由遠及近。

“你就是蘇瑤？”

林悅倚在總監辦公室的門框上，酒紅色的波浪卷發隨意搭在香奈兒外套上，涂著正紅色口紅的嘴角撇出譏誚的弧度。她掃過蘇瑤洗得發白的帆布鞋，像是看到什么臟東西似的皺緊眉頭。

“林總監好，我是今天來實習的蘇瑤。”蘇瑤慌忙遞上簡歷，手指不小心碰到對方戴著鉆戒的手背，被嫌惡地甩開。

“盛華不養閑人。”林悅接過簡歷隨手扔在桌上，發出嘩啦一聲響，“先去把茶水間的咖啡機清理干凈，再把上個月的設計圖分類歸檔。下班前我要看到所有文件按色系排好，別給我耍小聰明。”

蘇瑤看著堆在墻角的紙箱，里面塞滿了泛黃的圖紙，灰塵在陽光里肆無忌憚地飛舞。她剛拿起濕抹布，就聽見身后傳來竊竊私語。

“聽說她是從二本學院畢業的？”

“難怪穿得這么土氣，林總監怎么會招這種人進來。”

“沒看見林總監的臉色嗎？估計是來湊數的，不出三天就得被趕走。”

咖啡機的內壁結著褐色的污垢，蘇瑤用指甲一點點摳掉時，滾燙的蒸汽突然噴出來，在手腕上燙出一片紅痕。她咬著唇沒敢作聲，只是把抹布浸得更濕了些。

傍晚六點，整層樓的燈光逐盞熄滅。蘇瑤蹲在地上整理最后一摞圖紙，指尖被紙張邊緣割出細小的傷口。當她終于按照色系排好所有文件時，發現林悅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這些垃圾處理掉。”林悅抱著手臂站在門口，腳邊放著三個裝滿廢棄設計稿的紙箱，“順便把走廊的地拖了，明天我不想看到一點灰塵。”

蘇瑤拖著紙箱走向消防通道時，聽見身后傳來壓抑的嗤笑聲。樓梯間的聲控燈忽明忽暗，她看著紙箱里被揉成團的設計稿，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話：“瑤瑤的設計里有光，要讓那束光一直亮著。”

凌晨的寫字樓格外安靜，蘇瑤跪在地上用抹布擦走廊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陳風的名字，那個總愛穿著白襯衫在畫室里給她講構圖的學長，此刻發來一張照片——他的工作室里掛著她去年獲獎的設計圖。

“小師妹，我在你公司樓下的便利店，給你帶了熱牛奶。”

蘇瑤盯著屏幕上冒著熱氣的牛奶杯，眼眶突然就熱了。她慌忙擦掉眼淚，卻沒注意到消防通道的門被推開一條縫，盛宇軒站在陰影里，看著那個蹲在地上的瘦小身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口袋里的鋼筆。

他剛結束跨國會議，路過23樓時被走廊里微弱的燈光吸引。那個女孩用袖子擦眼淚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在爺爺書房里見過的那只被雨淋濕的流浪貓，明明渾身發抖，卻還倔強地仰著頭。

“盛總？”隨行的特助低聲提醒。

盛宇軒收回目光，冷硬的下頜線繃緊，轉身走向電梯。電梯門合上的瞬間，他仿佛又看見那雙沾著灰塵卻依舊清亮的眼睛，像落滿星光的夜空。

蘇瑤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寫字樓時，陳風正舉著熱牛奶朝她揮手。凌晨的風帶著涼意，白襯衫被吹得貼在身上，露出流暢的肩胛骨線條。

“怎么哭了？”陳風遞過紙巾的手頓了頓，溫熱的指腹擦過她臉頰的淚痕，“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蘇瑤搖搖頭，接過牛奶杯暖在手心。便利店的暖光落在陳風帶笑的眼睛里，讓她想起大學時他幫自己修改設計稿的夜晚。那時他總說她的設計太尖銳，像沒開刃的刀，卻不知藏著怎樣的鋒芒。

“學長，我沒事。”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擠出笑容，“只是覺得……有點難。”

陳風揉了揉她的頭發，像過去無數次那樣：“當年你拿著速寫本蹲在操場畫了三個通宵，不也拿下了全國大學生設計金獎嗎？蘇瑤，你從來都不是會認輸的人。”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蘇瑤站在公交站臺啃著陳風買的三明治。手機收到銀行發來的短信，母親的醫藥費還剩最后三天的余額。她握緊手機望向盛華集團的玻璃幕墻，朝陽正順著大樓的棱角攀爬，在23樓的位置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帶。

那里，會有她的一席之地嗎？

蘇瑤咬了咬下唇，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去，轉身走向公交站牌。帆布包里的設計稿仿佛有了溫度，熨帖著她發燙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