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尉遲逸的小院離開，楚玄英拉著楚硯秋走向寨內一處僻靜的屋舍。這是少寨主尉遲逸專門為楚玄英準備的住所，雖不奢華，卻收拾得干凈整潔。
“坐。”楚玄英倒了兩杯茶，遞給楚硯秋一杯，“叔父怎么樣？嬸嬸最近身體可好？”
楚硯秋低下頭：“我是主動請纓來邊關尋你的。”
楚玄英語氣中卻帶著幾分責備：“你啊，還是老樣子。嬸嬸知道后肯定擔心壞了！”他喝干茶水，忽然正色道，“不過邊關現在不太平。你來正好可以把這邊情況給叔父帶回去。”
“我聽說了北疆人蠢蠢欲動。”楚硯秋湊近了些，“大哥這次運送糧草，遇到了什么事？”
楚玄英的眼神忽然變得深邃。他放下茶杯，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著，似乎在組織語言。
“我們押送二十車糧草前往邊境。”楚玄英的聲音低沉下來，“途經黑風谷時，遇上了流寇的埋伏。“
楚硯秋屏住呼吸。流寇？埋伏？
“當時天色已晚，我本想在谷外扎營休息，等天亮再過。”楚玄英的眉頭緊鎖，“但軍中副將催得緊，說什么軍中已經斷糧三日，再不送到軍心就亂了。”
楚玄英站起身，走到窗前。停頓了片刻，當時的自己確實也擔心父親的安慰，雙手搭在窗框邊。
“我們點了火把進谷。走到中段時，我聽見了鷹啼。”他轉過身，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不是真鷹，是北疆人的暗號。”
楚硯秋握緊了拳頭：“那副將有問題！他們埋伏在峽谷兩側？”
“不錯。”楚玄英點頭，“我立刻下令熄滅所有火把，全軍隱蔽。但已經晚了，箭雨從兩側傾瀉而下。”
楚硯秋想象著那場景——黑暗的峽谷中，箭矢破空的聲音，士兵的慘叫，受驚的馬匹嘶鳴...她的掌心沁出了冷汗。
“我們損失了二十多名弟兄，七匹馬。”楚玄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但糧草保住了。”
“那后來呢？”楚硯秋忍不住問。
楚玄英嘴角揚起一抹冷笑：“我讓副將帶領前鋒假裝潰逃，引他們下來搶奪糧車。等他們進入射程...”他做了個拉弓的手勢，“埋伏在后的弓箭手解決了大部分斥候，剩下的逃了。”
“可傳回京里的消息是全軍覆沒，就連你的…”
“故意傳回去的假消息。”楚玄英意味深長的說：“能在必經之路上做好埋伏，說明有人泄露了消息給北疆，至于是軍中的還是朝廷里的，我還在調查。”
楚硯秋想說些什么，她忽然注意到大哥右手上纏著的布條，滲出了暗紅的血跡。
“你的傷還沒好？“她拉過楚玄英的手腕。
“小傷，箭矢擦的。”楚玄英試圖抽回手，但楚硯秋已經解開了布條。一道猙獰的傷口橫貫手掌，雖然已經結痂，但顯然傷得不輕。
“這叫小傷？”楚硯秋眼睛發酸，“北疆人埋伏沒有成功，那大哥你怎么受的傷，又怎么來的清風寨？”
楚玄英想到當時的事情眼睛不由得瞇了起來：“因為我發現副將有點不對勁，就讓叔父給我的親衛連夜把糧草運去邊境，并把消息告訴父親，讓他加強防備。我假裝和副將留下來審問斥候，觀察他的舉動。”
楚硯秋又緊張起來：“那副將是北疆派來的暗探？”
“他的身份還不能確定。他發現我對他起了疑心，就故意引我到懸崖邊，一時大意在打斗中受了傷，再醒來時人已經在寨子里了。”
“那副將還有幫手？”
“不止。”楚玄英走回桌前，壓低聲音，“我們審問了那個重傷的斥候。北疆三大部落已經結盟，集結了至少五萬騎兵，就等秋高馬肥時南下。”
這個消息如同一桶冰水澆在楚硯秋頭上。五萬騎兵！邊關所有守軍加起來也不過三萬余人。
楚玄英揉了揉太陽穴，“朝廷那邊...”
兄妹二人陷入沉默。
“硯秋。“楚玄英忽然開口，“這次見到你，我很高興，但也很擔心。”
楚硯秋抬頭，看見大哥眼中復雜的情緒。
“我想著...”楚玄英頓了頓，“讓叔父盡快南下。“
“什么？”楚硯秋猛地站起來，“情況這么嚴重嗎？”
楚玄英的語氣變得嚴厲，“楚家不能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和父親有什么不測，楚家就靠你們了。”
楚硯秋如遭雷擊。她從未想過這種可能性——強大如大伯和大哥，也會有戰死沙場的一天。
“不會的...”她聲音發顫，“大哥你那么厲害，大伯更是百戰名將...”
楚玄英伸手按住楚硯秋的肩膀：“戰場上沒有常勝將軍。硯秋，你已經長大了，該明白這些。”
“如果...如果真的到了最壞的情況，”楚玄英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尤其是你小妹，性子太柔，要學會保護自己。”
楚硯秋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別說這種話...我們都會好好的...“
楚玄英用沒受傷的手擦去楚硯秋的眼淚，就像小時候那樣：“好了，不說這些了。跟我說說，你這些時日在書院都學了什么？有沒有被欺負？”
楚硯秋抹去眼角的淚痕，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大哥別擔心，我在書院好著呢。倒是你...“她的目光又落在那道猙獰的傷口上，“這傷真的只是箭矢擦傷？“
楚玄英收回手，若無其事地重新包扎：“戰場上刀劍無眼，這點傷算不得什么。“他頓了頓，忽然壓低聲音，“不過...我懷疑副將背后還有人。“
“什么意思？“楚硯秋警覺地坐直了身子。
“那晚審問斥候時，我注意到他腰間掛著一塊銅牌。“楚玄英從懷中取出一物，正是半塊斷裂的銅牌，“這紋路很特別，絕非普通斥候能有的。”
楚硯秋接過銅牌仔細端詳，突然倒吸一口冷氣：“這...這紋飾...”
“你認得？”
“我在父親的書房里見過類似的。”楚硯秋的聲音發顫，“是京城林家的家徽！”
楚玄英的眼神驟然銳利如刀：“林家？那個權傾朝野的林丞相家？”
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楚硯秋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這…朝中有人通敵？”
“噓——”楚玄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快步走到門邊，猛地拉開門。門外空無一人。他重新關好門，從床下取出一張地圖鋪在桌上：“你看，這里是遇襲的黑風谷，距離邊境還有兩日路程。但北疆斥候卻能提前埋伏...”
楚硯秋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忽然發現地圖上標注著一條鮮為人知的小路：“這條道能繞過邊境駐軍？”
“不錯。”楚玄英的指尖重重敲在那條線上，“而且據斥候交代，他們的大軍已經分批潛入，就藏在...”他的手指移向地圖邊緣一片模糊的區域，“蒼狼谷。”
“這不可能！”楚硯秋失聲叫道，“那里是禁地，有瘴氣毒沼...”
“所以沒人會去搜查。”楚玄英冷笑，“但他們找到了通過的辦法。”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臉色煞白。
“大哥！”楚硯秋急忙扶住他，“你還有傷！別太激動。”
楚玄英擺擺手，喘了口氣說：“我們必須盡快把消息告訴父親和叔父。”
此時的皇宮中，一團黑影興奮的亂竄，并“嘶哈”的發出瘆人般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