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觸感讓陳依的動作猛地一滯。她正按在厲寒肩胛骨下方一點的位置,指腹下傳來一種極其細微的滯澀感,不同于周圍溫熱的、充滿彈性的肌肉紋理。那感覺極其微弱,像是一小塊皮膚下的組織有些發硬,又或者……是某種被時間撫平、卻依舊頑固存在的、淺淡的凸起邊緣?極淡的、不規則的線條輪廓。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無意識地在那處略微停留、摩挲了一下,試圖確認那并非錯覺。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
厲寒的身體驟然繃緊!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那笨拙、無章法的按壓,這被迫服侍的姿態,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捅開了他心底一處早已結痂、卻從未真正愈合的潰爛傷口!
陳依甚至來不及反應,手腕已被一只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攥??!劇痛瞬間從腕骨傳來!
“呃?。 彼怀兜孟蚯磅咱?,膝蓋重重磕在躺椅冰冷的金屬邊框上,鉆心的疼痛讓她飆出眼淚。
厲寒的臉近在咫尺。那張冷白英俊的面孔此刻被駭人的陰鷙籠罩,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暴戾的暗流,死死盯著陳因因劇痛和驚恐而扭曲的小臉。但在這暴戾之下,藏著一絲猝不及防被刺痛的、更深沉的東西——一種被強行喚醒的、帶著尖銳痛楚的回憶。
“誰讓你碰那里的?!”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從齒縫里擠出,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溫熱的氣息噴在陳依臉上,卻讓她如墜冰窟。
回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國外,深秋,廉價公寓。偽裝成“林寒”的他,同樣疲憊不堪地趴在沙發上。蘇晴,那個有著溫暖笑容的女孩,心疼地跪坐在他身邊,用同樣生澀笨拙的手法,輕輕按壓著他僵硬的肩膀和后背。她的指尖帶著微涼的觸感,毫無章法,甚至按得他有些癢。但他閉著眼,嘴角卻抑制不住地上揚。那份笨拙的關切,黑暗中她溫熱的呼吸拂過頸側的感覺,她靠近時身體柔軟的曲線和體溫……那是他偽裝生涯中為數不多真正感到放松和溫暖的時刻。一種卸下所有偽裝、暫時只做“林寒”的奢侈。他甚至記得她指尖偶爾劃過類似位置的輕柔觸感……那時的他,只感到安心和隱秘的甜蜜。
分手的冰冷公寓。蘇晴穿著他買的裙子,妝容精致,眼神疏離得像看陌生人:“林寒,我們分手吧。你看你,連個像樣的生日禮物都送不起,未來在哪里?我看不到。”她晃著空空的手腕(他送的銀鏈早已不見),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嫌棄?!拔也幌敫氵^這種一眼看到頭的日子。”他當時只覺得荒謬,骨子里的驕傲和一絲可笑的“測試”心理讓他咽回了攤牌的沖動。查到的結果更讓他心冷:她早已搭上揮金如土的航運巨頭之子,甚至在分手當晚就被拍到挽著新歡步入頂級酒店套房。頸間的鉆石項鏈刺得他眼睛生疼。什么經濟能力不足?不過是攀上了更高的枝頭。所謂的溫暖、親密無間、耳鬢廝磨的夜晚……在她眼中,恐怕只是他這“潛力股”未能及時兌現的廉價投資。榨取完最后的價值,便被像垃圾一樣丟棄。從那以后,他徹底封死了那顆心。只有在這孤島,掌控一切,看著“工具”掙扎,才能帶來扭曲卻真實的快感。
陳依這該死的、拙劣的模仿,像一記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那段被愚弄、被背叛的、不堪回首的記憶上!提醒著他曾經的愚蠢和輕信!
“我……我只是按……”陳依牙齒打顫,巨大的恐懼扼住了喉嚨,完全不明白他為何暴怒至此。
“只是按?”厲寒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攥著她手腕的手指猛地收緊!“你也配?!”
“啊——!”陳依凄厲慘叫,感覺骨頭要被捏碎!淚水冷汗糊了滿臉。
窒息感瞬間淹沒了她!空氣被驟然截斷!肺部火燒火燎!她徒勞張大嘴,只能發出“嗬嗬”的瀕死抽氣聲,眼球上翻,視線模糊,只看到厲寒眼中翻涌的無盡暴戾和被觸痛過往的深不見底黑暗。
厲寒死死盯著她眼中純粹的、瀕死的恐懼和茫然。攫住她脖頸的手指力道微微松了一絲。
就在這窒息死寂中——
玄關陰影里,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的異響:“咔噠。”(指關節捏緊聲)
厲寒目光如淬毒冰刃,瞬間射向玄關陰影!
陳依如同被抽掉骨頭,滑落在地,蜷縮一團,捂著劇痛喉嚨手腕,撕心裂肺嗆咳嗚咽。
阿普的身影紋絲不動,垂眼,看地,臉上無表情。唯有垂在身側緊握的雙拳,指關節死灰般灰白。
厲寒冰冷目光在阿普身上停留數秒,帶著審視和不悅,最終收回。他重新看向地上蜷縮顫抖的陳依,混合著血腥、淚水、汗水和廉價皂角的氣息彌漫開來。
“臟?!北〈捷p啟,吐出一個淬冰的單字。
他不再看她,徑直走向浴室磨砂玻璃門。
“把她弄干凈。洗干凈。”冰冷命令回蕩在客廳。
門無聲滑開合攏。
客廳只剩陳依痛苦嗆咳和阿普沉默的身影。
阿普走出陰影,沉默地走到陳依面前,高大身影將她籠罩。陳依瑟縮。
他彎下腰,動作刻板執行命令。伸出一只手穿過她腿彎,另一只手臂繞過她后背,將她從冰冷地面撈起。
“不……”陳依微弱抗拒,身體僵硬如鐵。
阿普手臂如鋼鐵澆筑,穩穩箍著她,走向浴室,推開門。
濕熱水汽撲面。浴室冰冷、潔凈、毫無人氣。
阿普抱著她,徑直走到巨大下沉式白色浴缸邊。沒有絲毫停頓,沒有打開熱水閥,手臂一松——
“嘩啦——!”
冰冷刺骨的地下水瞬間淹沒陳依!
“啊——!”陳依被酷刑刺激得凄厲尖叫!在冷水里瘋狂彈動掙扎!刺骨寒意如千萬毒針扎入毛孔!傷口劇痛!嗆咳窒息!
阿普站在浴缸邊,沉默地看著,臉上無表情,眼神沉寂如古井。沒有扶,沒有阻止,只是執行命令——將她“丟”進去。
在確認陳依被丟入冷水后,他沉默地轉過身,背對浴缸,面壁而立,如同隔絕感知的石像,紋絲不動。他并未去碰推車上的沐浴露或浴球。
“痛……冷……救我……”陳依聲音嘶啞破碎,哭腔崩潰。冷水如冰錐刺骨,熱量迅速剝奪,高燒眩暈排山倒海。她徒勞撲騰,力氣耗盡,冰冷絕望如纏身水草。手腕膝蓋劇痛,喉嚨灼燒,眼前陣陣發黑。伸手想抓浴缸邊緣,指尖只觸冰冷滑膩瓷磚。劇烈掙扎虛弱中,額頭“咚”地一聲重重撞上堅硬浴缸壁!殷紅血絲滲出,在冷水中暈開刺目紅暈!劇痛眩暈讓她徹底脫力,身體軟軟后倒,嗆水,意識沉入黑暗…
就在這時——
“砰!”浴室厚重磨砂玻璃門被外面猛地一腳踹開!門板撞墻,巨響震耳!
厲寒高大身影驟然出現在門口!逆光如魔神降臨!剛結束洗浴,隨意披深黑絲絨睡袍,濕漉漉黑發捋向腦后,臉色陰沉欲滴,眼中翻涌暴戾不悅!
目光如閃電掃過——
背對門口、面壁而立的阿普。
越過阿普肩膀,浴缸里——陳依身體正緩緩沉入冰冷渾濁水中,幾縷濕發漂浮,額角滲血在水里蜿蜒擴散!
時間凝固千分之一秒。
就在厲寒踹門、目光掃過的電光火石間——
背對厲寒的阿普,身體極其輕微一震!動作快如鬼魅!
在厲寒看清浴缸情形的同一剎那,阿普猛地轉身!
他原本垂在身側的手,以迅疾如電、執行命令般的刻板速度,一把抓起推車上浴球!另一只手抄起旁邊那瓶皂角沐浴露!
他大步跨到浴缸邊,高大身影擋住厲寒部分視線,將大量粘稠沐浴液“嘩啦”一聲粗暴傾倒在浴缸冷水和陳依沉浮的頭發身體上!泡沫瞬間涌起!
緊接著,他拿著吸飽沐浴液冷水的浴球,猛地按在陳因濕透后背上!動作粗暴用力搓揉!
“呃……”冰冷水和粗暴動作讓昏迷陳依發出無意識痛苦悶哼,身體在水中微搐。
厲寒站在門口,冰冷目光掃過阿普刻板執行命令般的粗暴動作,浴缸漂浮泡沫血絲的水面,陳依蒼白昏迷額角帶傷的側臉。一絲混合厭棄和被打擾的冰冷在眼底閃過。
“廢物?!北〈酵鲁隹潭据p蔑字眼,“洗個澡都能把自己弄死?”視線落在阿普沉默后背,“看來你下手,還是太‘溫柔’了?!?/p>
阿普搓洗動作無絲毫停頓,仿佛未聞。緊抿唇線死緊,下頜肌肉因用力微抽。每一次搓洗都更用力,像是在發泄某種無法言說的情緒,又像是要徹底“清洗”某種印記,更像是在厲寒冰冷目光下必須完成的表演。后背劇痛刺激著昏迷的陳依,眉頭痛苦緊蹙,身體在冰冷水和粗暴搓揉下無意識微搐。
厲寒看著阿普沉默隱忍、如同困獸般壓抑的姿態,以及浴缸里毫無生氣的陳依,仿佛這取悅了他。他微微瞇眼。
“帶她去洗干凈,”聲音冰冷平緩卻淬毒,“然后,”目光掃過陳依額角傷口緊閉雙眼,“關起來。地窖?!?/p>
說完,不再看任何人,攏了攏睡袍領口,轉身,邁著冷漠步伐走出浴室。門無聲滑上。
浴室只剩嘩嘩冷水聲,以及阿普抱著陳依如凝固雕像的身影。
冷水不停流下,砸在浴缸,空洞回響。泡沫血腥氣混合沐浴露味道縈繞。
阿普沉默如山,低垂著頭,目光落在臂彎里冰冷蒼白脆弱的軀體上。額角血痕已凝固,蜿蜒紅褐色刺目。呼吸微弱,嘴唇死寂灰紫。
沉寂眼底深處,洶涌暗流無聲翻騰——巨大愧疚?難言鈍痛?對冰冷規則的無聲憤怒?喉結滾動。
許久,他終于動了。動作不再僵硬刻板,帶著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拿起厚實潔白浴巾,展開,極其緩慢、像包裹易碎珍寶,將陳依濕透冰冷身體仔細嚴實包裹起來。
抱著被浴巾包裹依舊昏迷的陳依,邁開沉重步伐走出浴室。腳步踩在光潔大理石地面,沉悶聲響,水漬留下長長痕跡。目光低垂,只看懷中白色浴巾包裹的小小凸起,徑直走向別墅深處。
穿過鋪厚重地毯走廊,空氣更陰冷潮濕。走廊盡頭,厚重帶黃銅門環復雜鎖具橡木門緊閉,散發陳腐氣息。
阿普停下,一手托陳依,一手摸出沉重黃銅鑰匙。插入鎖孔,“咔噠”沉悶聲響。用力轉動鑰匙,伴隨令人牙酸金屬摩擦聲,沉重橡木門緩緩推開。
更濃重混合泥土腥味、霉菌氣息、陳舊鐵銹的冰冷刺骨寒氣撲面!門內漆黑,深不見底。
阿普毫不猶豫,抱著陳依,一步踏入濃稠黑暗。沉重橡木門在身后緩緩合攏。
地窖深處。
唯一光源是高處巴掌大嵌粗鐵柵欄透氣孔,透下幾縷慘淡帶灰塵天光。
阿普將陳依輕輕放在角落相對平整、鋪厚厚干燥枯草處。枯草窸窣。
他沉默蹲下身,將被白色浴巾包裹的陳依小心安置好,側臥,避免壓額角傷口。做完,并未立刻離開。
慘淡光線下,陳依依舊昏迷。額角磕破傷口在昏暗光線下猙獰,凝固血跡如丑陋蜈蚣。裸露浴巾外脖頸小腿,被冷水浸泡掙扎痕跡清晰。眉頭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緊蹙,長長睫毛濕漉黏連。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干裂起皮,下唇有自己咬破深色血痂。
阿普蹲在枯草鋪旁,如同沉默守護石像。沉寂如古井眸子,在昏暗中靜靜凝視陳依昏迷痛苦面容。
許久,久到慘淡天光似乎偏移幾分。
阿普終于動了。極其緩慢抬起一只手。古銅色、布滿厚厚老繭無數細小傷痕大手,在昏暗中帶著近乎虔誠遲疑,伸向陳依的臉。
粗糙如砂紙般指腹,帶著常年勞作堅硬觸感,極其輕微、小心翼翼觸碰她干裂下唇上,那點深色凝結血痂邊緣。
動作生澀笨拙。指腹微用力,又在即將擦去瞬間停頓,怕驚擾,怕弄痛。最終,只是用那粗糙指腹,極其輕微、如同拂去微塵般,在那點血痂上極其輕柔蹭了一下。
一抹深褐色血痕,沾染在古銅色指尖。
他收回手,看著指尖那微小、屬于她的血跡,沉寂眼底深處洶涌暗流似乎凝固一瞬。翻涌著極其復雜、無法言喻情緒。
他緊抿唇,下頜線條在昏暗中繃得死緊。最終,沉默站起身,高大身影在地窖低矮空間投下濃重陰影。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枯草鋪上昏迷不醒女孩,轉身,邁沉重步伐走向沉重橡木門。
鑰匙插入鎖孔聲響起,沉悶清晰。
“咔噠?!?/p>
厚重橡木門被重新鎖死。地窖徹底陷入死寂黑暗。
厲寒指尖力道幾乎嵌入皮肉,隔著睡衣,粗暴碾磨肩胛骨下方那處微不可察滯澀輪廓。冰冷屏幕映著毫無表情的臉,唯有眼底深處翻涌被強行撕開的恥辱劇痛。那笨拙按壓,像生銹鑰匙捅開記憶閥門。
回憶:
偽裝成“林寒”的他癱在沙發。蘇晴跪坐地毯,心疼地撥開他汗濕額發。她生澀笨拙地按壓他緊繃肩頸后背。指尖微涼,毫無章法,甚至按得癢。但他閉著眼,嘴角上揚。那份笨拙關切,她溫熱呼吸拂過頸側,身體靠近時柔軟的曲線和體溫,卸下偽裝的安寧……是“林寒”偷來的珍貴溫暖。指尖也曾無意劃過類似位置……那時只覺熨帖。
分手的冰冷公寓。蘇晴穿著他省吃儉用買的裙子,眼神疏離:“林寒,分手吧。你連像樣生日禮物都送不起,未來在哪?我看不到?!被沃湛帐滞螅ㄋ偷你y鏈消失),眼中赤裸嫌棄。他沉默看著她眼中勢利,骨子里“厲寒”的驕傲和被愚弄的暴怒翻涌,卻咽回攤牌沖動。查到的真相更冷:她早已搭上揮金如土的航運巨頭之子,分手當晚就被拍到挽新歡步入頂級酒店套房,頸間鉆石項鏈刺眼。什么經濟不足?不過是攀高枝。所謂溫暖、親密、耳鬢廝磨……不過是她榨取“窮學生”林寒最后價值后的丟棄。從此,心徹底冰封。孤島掌控“工具”,才是扭曲的真實。
陳依拙劣的模仿,是抽在他被愚弄過往上最響亮的耳光!
“呵……”一聲極冷嗤笑溢出喉嚨。陳依在浴缸瀕死蒼白絕望的臉,與蘇晴最后勢利冷漠的臉,在意識中詭異地重疊扭曲。那笨拙的按摩姿態……是提醒他愚蠢輕信的恥辱烙??!
混合暴戾、厭棄、自我憎惡的冰冷火焰灼燒胸腔。他猛地起身,絲絨睡袍帶起冷風,走到巨大落地窗前。窗外濃墨浸透的夜。海風狂暴,拍打防彈玻璃嗚咽。
就在這時——
“轟隆——!!!”慘白閃電撕裂夜幕!窗外怒濤雨林樹影如鬼蜮顯現!緊接著,震耳欲聾、仿佛劈開島嶼的驚雷炸響!
那聲音!那撕裂天地般的巨響!
厲寒身體猛地僵??!如同被無形巨錘擊中!不是恐懼!是更深沉原始、從骨髓炸開、幾乎碾碎靈魂的驚悸!
奢華書房扭曲碎裂!漫天刺目火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就在耳邊!玻璃碎片激射!灼熱氣浪撲面!濃煙嗆人!
“父親!母親——!”稚嫩撕心裂肺尖叫穿透轟鳴!十歲的自己!倉庫爆炸!父親把他壓在身下,父母就這樣去世,“等會就回家了”的笑語猶在耳邊,下一秒只剩吞噬火球和震碎耳膜的巨響!
“轟隆——?。。 庇忠坏荔@雷劈下!現實與記憶爆炸聲重疊!
厲寒高大身軀劇烈一晃!猛地閉眼,雙手死死攥住冰冷窗框,指關節死寂青白!額角青筋暴起,冷汗浸濕鬢角!心臟瘋狂擂動!混合巨大悲傷、無邊憤怒、刻骨恐懼的冰冷洪流沖垮自控!
怕雷?不!怕的是那撕裂黑夜的巨響!是拖他回十年前血色地獄、象征毀滅失去的爆炸回音!是刻入靈魂的詛咒!
他猛地睜眼,眼底駭人赤紅,滔天恨意翻涌!恨意火焰瞬間燒盡蘇晴回憶,精準鎖定——陳依!舒國強!張翠芬!
是他們!害死他父母!毀了他一切!把他變成孤島舔舐傷口的怪物!
陳依……流著那對骯臟夫婦的血!她的恐懼痛苦絕望……比起他失去的,算什么?!
對陳依的恨意,伴隨驚雷帶來的滅頂恐懼和父母慘死的錐心回憶,如淬毒藤蔓瘋狂滋長,勒緊心臟!她不再是“管教”的工具,她是仇人的血脈!是那場爆炸留在他生命中的、活生生的、必須碾碎的恥辱印記!
他猛地轉身,幾步沖到書桌前!動作狂暴失控!一把抓起昂貴威士忌!直接對瓶口狠狠灌下!
辛辣灼熱液體如火焰滾喉,絲毫無法驅散徹骨寒意和翻騰恨意!反如火上澆油!
他赤紅雙眼如淬毒冰錐,死死釘在監控屏幕上——那扇緊閉的、象征陳依囚籠的地窖門!
“啊——!”凄厲到變調的尖叫撕裂地窖死寂!
陳依如同被無形力量從枯草堆彈起又摔落!胸腔劇烈起伏“嗬嗬”抽氣!冰冷汗水瞬間浸透浴巾內襯!
她被那頭頂炸開的驚雷硬生生劈出噩夢深淵!
噩夢:
冰冷、帶著殘留沐浴露氣味的海水淹沒!窒息!肺里火燒火燎!徒勞掙扎!浴缸邊緣如怪物獠牙,指尖一次次滑落……額頭撞擊硬物劇痛!顱骨欲裂!厲寒那雙翻涌暴戾黑暗的眼睛逼近!“臟!”字如毒匕刺耳!阿普沉默轉身的背影隔絕絕望……
“不!不要!救我!媽媽——!”無聲嘶喊。
“轟隆——?。?!”震天撼地驚雷如巨神戰錘砸下!
“呃啊!”現實劇痛精神崩潰讓她蜷縮枯草堆,身體劇烈痙攣抽搐!野獸般嗚咽!淚水冷汗如決堤洪水!額角傷口因劇顫隱痛,溫熱液體滲出。
“轟?。∵青辍 遍W電驚雷接踵!每一次炸響如劈天靈蓋!透氣孔外慘白光瘋狂閃爍,嶙峋巖壁雜物陰影拉長扭曲如噬人鬼魅!每一次雷聲都繃緊脆弱神經,身體猛顫,瀕臨撕裂!
她如暴風雨中受傷瀕死小獸,緊抱冰冷膝蓋,臉深埋發霉枯草,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堵尖叫嗚咽。!
驚雷如戰鼓轟鳴。每一聲都似厲寒冰冷審判,似親生父母無情嘲弄。蜷縮黑暗地窖角落,在雙重煉獄夾擊下,精神瀕臨崩潰邊緣。意識在劇痛冰冷恐懼恨意漩渦沉浮,隨時墜入更深噩夢。
驚雷余威在石墻外回蕩,沉悶如巨獸低吼,在空曠走廊激起微弱回音。
阿普高大身影如磐石,沉默矗立通往地窖橡木門前。剛巡查回來,風雨氣息縈繞破舊沖鋒衣。古銅色臉龐被昏暗壁燈光線分割冷硬輪廓。
那聲掀屋頂炸雷響起時,他正行至此處。腳步無停頓,仿佛巨響只是背景噪音。沉寂如古井眸底深處,卻掠過一絲隱晦波動。他微側頭,視線投向走廊盡頭緊閉書房門——他知道厲寒在里面,更知道雷聲對厲寒意味著什么。那是開啟地獄之門的鑰匙,是靈魂凌遲的詛咒。
目光只在書房門停留一瞬,垂下,落回光潔地面。如無生命雕塑,邁沉重刻板步伐,走向地窖門。職責是看守,執行命令。
就在距門幾步之遙——
“砰!”沉悶壓抑撞擊聲,微弱穿透厚重門板。
緊接著,清晰如受傷幼獸絕望痛苦嗚咽!破碎不堪,充滿極致恐懼崩潰,雷聲間隙也刺耳!
是陳依。
阿普腳步,幾不可察停頓零點一秒。巖石般臉上,眉峰極輕微一蹙,快如錯覺。沉寂眼底,如投入小石子深潭,蕩開一絲細微漣漪。憐憫?不忍?漠然?抑或被攪擾的不悅?
他沉默佇立,高大身影投下濃重陰影。雷聲再滾天際,伴隨門內更劇烈嗆咳撕心裂肺啜泣。
阿普緊抿唇,下頜線條陰影中繃死緊。緩緩抬手,并非開鎖,而是伸向腰間用防水油布仔細包裹的小小布袋——隨身簡陋藥品:止血消炎草藥粉,止痛藥片。
動作近乎僵硬遲疑。手指在冰冷黃銅鑰匙與小藥包間停頓數秒。走廊死寂,只門外風雨聲門內心碎嗚咽交織。
最終,布滿老繭傷痕的手,落在了小藥包上。沉默解開油布,拿出一小包用干凈樹葉包裹、散發苦澀清香深褐色草藥粉,兩片蠟紙單獨包好白色止痛藥片。
他不再看書房方向。另一只手摸出沉重黃銅鑰匙。
鑰匙插入鎖孔,“咔噠”沉悶聲響,寂靜走廊格外清晰。
厲寒灌下的烈酒在胃里灼燒,無法溫暖被恨意恐懼冰封的心。赤紅雙眼如困獸,死死盯著監控屏上緊閉地窖門。屏光映扭曲面容。
門內聲音,通過精密監聽系統,清晰一絲不落灌入耳中!
驚雷嚇醒的凄厲尖叫!
絕望嗚咽啜泣!
瀕死嗆咳痙攣!
“嗬……”喉嚨發出野獸受傷低吼,握酒瓶手劇烈顫抖,瓶身呻吟。
“砰!”再也無法忍受!將半瓶威士忌狠狠砸向墻壁!昂貴酒液玻璃碎片四濺!濃烈酒香混合實質暴戾氣息彌漫!
就在這時——
監聽設備傳來:鑰匙插入鎖孔的“咔噠”聲!
厲寒動作猛頓!赤紅雙眼如探照燈,瞬間聚焦屏幕!地窖走廊監控畫面!
阿普沉默如山身影,正站地窖門前。背對攝像頭,高大身軀幾乎擋住整個門框。一只手……拿著鑰匙,插入鎖孔!
他想干什么?!
心臟如被冰冷手狠狠攥住!混合被背叛暴怒和掌控欲被挑釁的戾氣,火山般胸中噴發!死死盯屏幕,看著阿普轉動鑰匙,推開沉重橡木門,高大身影消失在門內黑暗。
監控設備里,地窖內陳依壓抑痛苦啜泣聲停滯一瞬,隨即變成更驚恐、濃重鼻音抽噎。
厲寒呼吸粗重,胸膛劇烈起伏。如被徹底激怒雄獅,猛撲書桌前,手指在冰冷觸控屏飛快操作!切視角!看地窖里面!看阿普這“忠仆”背著他,對仇人之女做什么!
屏幕,代表地窖隱藏攝像頭信號燈閃爍,卻無畫面傳輸!該死!厚重巖石屏蔽信號!只有一片窒息黑暗!
“阿普……”齒縫擠出名字,聲音冰冷如九幽地獄,帶著濃重殺意。猛直起身,赤紅雙眼燃燒毀滅火焰,大步沖向書房門口!親自去地窖!親眼看看那沉默石頭,是否生了不該有的心思!碾碎所有僭越者!
沉重橡木門推開,“吱呀”令人牙酸,更濃霉味冰冷潮氣撲面。
地窖昏暗,高處小透氣孔在閃電間隙透下慘白光,短暫照亮角落里蜷縮枯草堆上、瑟瑟發抖小小身影。
陳依在門開瞬間,身體猛僵,如驚弓之鳥蜷縮更緊,幾乎埋進枯草!巨大恐懼扼住喉嚨,嗚咽停滯。誰?厲寒?還是阿普執行更殘酷命令?
不敢抬頭,只覺高大、帶室外風雨寒氣陰影籠罩下來,完全覆蓋。壓迫感窒息。
無斥責拖拽。死寂。
接著,極其輕微窸窣聲,似東西放在枯草旁冰冷地面。
然后,水囊拔塞聲。
一個冰冷、粗糲觸感物體,被一只同樣冰冷卻穩定大手,輕輕、不容拒絕塞進她緊抱膝蓋蜷縮胸前的手里。
陳依渾身一顫!下意識想甩開!
觸感堅硬熟悉——破舊軍用水囊。冰冷金屬外殼貼手心。
愣住,手指下意識蜷縮,握住水囊。冰冷觸感帶來短暫清明。
接著,另一只手伸來。古銅色、布滿厚繭傷痕大手,在她面前枯草上攤開。掌心靜靜躺著:
一小包干凈翠綠芭蕉葉包裹、散發苦澀清香深褐色粉末。
兩片一小塊洗得發白舊布頭包好、小小白色藥片。
無言語。無解釋。
阿普蹲她面前,高大身影昏暗光線如沉默山。沉寂眸子無情緒地落在她淚痕污跡、額角血痕狼狽臉上,掃過她緊攥水囊、指關節發白的手。
意思明確:藥。止痛。消炎。
陳依呆呆看枯草上藥,又抬頭看阿普晦暗光線下毫無表情的臉。巨大困惑難以置信淹沒。為什么給藥?厲寒命令?不……若是,他只會粗暴執行……
難道是……他自己?
念頭如黑暗中驟亮微弱火苗,灼痛冰封的心。但隨之是更深恐懼!猛看向地窖門口方向!若厲寒知道……阿普背上皮開肉綻鞭痕浮現眼前!
“不……”嘶啞破碎聲音帶極致驚恐,猛搖頭,想把水囊藥推開,“拿走……求你……拿走……他會……”不敢說名字,眼中恐懼說明一切。不能再連累阿普!不能再害他挨鞭子!
阿普看她眼中純粹、對他靠近招致懲罰的極致恐懼,沉寂眼底深處,似有什么極細微沉下去。漣漪消失,歸于深不見底死寂幽暗。
他沒收回藥。
沉默、極緩慢站起身。高大身影投下更濃陰影。最后看一眼枯草上藥包藥粉,又看一眼她驚恐萬狀、緊握水囊如抓救命稻草又似捧燙手山芋樣子。
轉身,邁沉重刻板步伐,走向敞開橡木門。沉重腳步在死寂地窖回蕩,每一步踩在陳依緊繃心弦。
就在他即將踏出地窖門剎那——
走廊深處,傳來急促沉重腳步聲!伴隨如同實質席卷而來、冰冷刺骨暴戾氣息!
是厲寒!
阿普腳步在門邊極短暫停頓。沉寂眸子在昏暗光線,幾不可察微瞇,如察覺致命危險猛獸。
陳依心臟瞬間提到嗓子眼!巨大恐懼幾乎窒息!完了!厲寒來了!他看到阿普在這!他一定會殺了阿普!都是她的錯!
阿普無絲毫猶豫,一步踏出地窖。反手抓住沉重橡木門環,沒有立刻關上,而是用身體擋住門縫,隔絕地窖內大部分視線。
地窖內,陳依蜷縮枯草堆,渾身冰冷如墜冰窟。死死攥著冰冷水囊和枯草上那包小小藥,聽著門外令人窒息死寂,等待最終審判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