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發現,自從小火來了之后,家里的日子像是被撒了把糖,連粗茶淡飯都透著股甜。
清晨天剛蒙蒙亮,灶房的煙囪還沒冒煙,李瑤的枕頭邊就會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她睜開眼,總能看到一團橙紅色的毛茸茸趴在床頭,獨眼里映著窗紙透進來的微光,尾巴尖的小紅點輕輕晃著,像在說“該起了”。
“知道了。”她伸手揉了揉小火的腦袋,指尖陷進蓬松的絨毛里,暖得像揣著個小暖爐。小火舒服地瞇起眼睛,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指尖,濕漉漉的,帶著點溫熱的癢。
王秀總說這狼崽比狗還黏人。李瑤梳辮子時,它就蹲在梳妝臺前,用腦袋蹭她的胳膊,非要她騰出一只手摸它才肯安分;她去井邊打水,它就跟在身后,時不時用尾巴掃掃她的腳踝,像條甩不掉的小尾巴;甚至她蹲在灶房燒火,它也會趴在柴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仿佛她是世間最有趣的玩意兒。
有一次李瑤拿著針線縫補衣服,不小心扎到了手指,“哎呀”一聲低呼。原本在打盹的小火“噌”地跳起來,沖到她手邊對著那根細小的針齜牙咧嘴,喉嚨里發出“嗚嗚”的低吼,獨眼里滿是兇光。
“傻家伙,是我自己扎到的。”李瑤又氣又笑,把流血的指尖湊到它面前,“你看,不疼了。”
小火的鼻子動了動,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她的指尖。溫熱的舌頭卷過傷口,竟奇異地帶走了些微刺痛。它抬頭看她,獨眼里的兇光散去,只剩下擔憂,像在說“下次小心點”。
王秀在一旁納鞋底,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這小畜生,倒比你爹還疼你。”
李老實正在院子里編竹筐,聞言哼了一聲,卻悄悄把竹條放輕了些。他對小火始終帶著點戒備,卻也默認了這只“會變小的魂獸”在家的地位——畢竟自從小火來了之后,李瑤再也沒偷偷往林子里跑,夜里也不會對著窗外發呆了。
小火對李家人的態度很分明。對李瑤,它是寸步不離的跟屁蟲,她看書時趴在她腳邊,她干活時守在她身邊,連她睡覺時都要蜷在床底下,稍有動靜就豎起耳朵;對王秀,它帶著點討好的溫順,知道這是給它準備肉湯的人,王秀摸它的頭時,它會舒服地瞇起眼睛,卻絕不會像對李瑤那樣撒嬌;唯獨對李老實,它始終保持著距離,李老實靠近時,它會不動聲色地往李瑤身后挪,獨眼里帶著警惕,像在提防這個總對它瞪眼睛的男人。
有一次李老實喝醉了酒,借著酒勁想摸一摸小火的頭,剛伸出手,小火突然炸了毛,鬃毛根根豎起,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獨眼里閃過駭人的兇光。那瞬間爆發的威壓,竟讓李老實的酒醒了大半,愣在原地忘了動作。
“小火!”李瑤趕緊把它抱進懷里,“那是我爹,不許無禮。”
小火委屈地蹭了蹭她的脖頸,卻依舊死死盯著李老實,喉嚨里的低吼沒停。直到李瑤拍了拍它的背,輕聲哄了幾句,它才漸漸安分下來,卻還是把腦袋埋在她懷里,不肯再看李老實一眼。
那晚之后,李老實再也沒試圖碰過小火,卻悄悄在灶房的角落給它鋪了層新的棉絮,比王秀給的還要厚。
小火的占有欲不止體現在對李老實的戒備上。村里的孩子們來找李瑤玩時,它總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像個盡職的護衛。
二柱子來找李瑤去掏鳥窩,剛拉了拉她的胳膊,小火就猛地沖過來,用腦袋把二柱子頂開,擋在李瑤面前,對著他齜牙咧嘴。二柱子嚇得后退了兩步,委屈地說:“我只是想叫瑤瑤姐出去玩。”
“小火,不許胡鬧。”李瑤把它拉開,“二柱子是我的朋友。”
小火歪著腦袋看她,獨眼里滿是不解,像在說“你的朋友,為什么要拉你的手”。它不情不愿地退到一旁,卻始終盯著二柱子,只要二柱子的手離李瑤近一點,它就喉嚨里低吼一聲,嚇得二柱子全程縮著手,連鳥窩都沒敢讓李瑤爬。
胖丫帶著新做的槐花糕來找李瑤,笑瞇瞇地遞過來:“瑤瑤姐,嘗嘗我娘做的。”她把糕點遞給李瑤時,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李瑤的手背。
小火突然跳起來,一口叼走了李瑤手里的槐花糕,叼到自己的窩里,警惕地盯著胖丫,仿佛那不是糕點,而是要搶走李瑤的敵人。
“小火!”李瑤又氣又笑,“那是胖丫給我的,快還回來。”
小火委屈地嗚咽了一聲,卻把糕點往窩里推了推,用身體護住,獨眼里滿是“這是你的,只能你吃”的執拗。胖丫看得直笑:“沒事沒事,我家還有呢。瑤瑤姐,你家這小狼崽,可真護著你。”
李瑤無奈地搖搖頭,從兜里掏出塊昨天剩下的肉干,遞到小火面前:“把糕點還給我,這個給你。”
小火聞了聞肉干,又看了看窩里的糕點,猶豫了一下,還是叼起糕點放在李瑤手里,乖乖地接過肉干,蹲在一旁小口吃起來,只是眼睛依舊盯著胖丫,直到胖丫離開,它才放松下來,又湊回李瑤身邊。
日子久了,村里人都知道李瑤家養了只“護主的小狼狗”,可愛是可愛,就是護食似的護著李瑤,誰也碰不得。孩子們來找李瑤玩時,總會帶上點給小火的零食——二柱子給它偷家里的肉干,胖丫給它帶剛出爐的窩頭,連最膽小的妞妞,都會把攢了好久的糖果分給它一顆。
小火對這些帶著善意的孩子,態度也漸漸軟化。二柱子給它肉干時,它會遲疑地接過,偶爾還會用腦袋蹭蹭二柱子的手心;胖丫摸它的頭時,它不再齜牙,只是會往李瑤身邊靠一靠,像在強調“我還是更喜歡她”。
但若是有人對李瑤不敬,小火的反應總是又快又狠。
村里的無賴張三喝醉了酒,在村口攔住放學回家的李瑤,嘴里說著污言穢語,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臉。李瑤嚇得往后躲,還沒來得及呼救,一道橙紅色的影子突然竄了出來——
小火猛地撲到張三面前,雖然體型小巧,卻像頭暴怒的小獅子,對著張三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它沒下死口,卻用了十足的力氣,疼得張三“嗷”地一聲慘叫,酒醒了大半。
“哪來的野狗!”張三又疼又怒,抬腳就要去踢小火。
“小火!”李瑤趕緊把它抱進懷里。
小火在她懷里依舊對著張三齜牙咧嘴,喉嚨里發出兇狠的低吼,獨眼里的兇光比星斗森林里的兇獸還要嚇人。張三看著這只眼神駭人的小狼崽,又看了看李瑤懷里那團炸毛的毛茸茸,不知怎的竟有些發怵,罵罵咧咧地捂著手腕走了。
“你嚇死我了。”李瑤抱著小火,后背全是冷汗。她摸了摸小火的頭,發現它的身體還在微微發抖,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氣的。
小火蹭了蹭她的脖頸,把腦袋埋在她懷里,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尋求安慰。那天晚上,它破天荒地沒有睡在床底下,而是蜷在李瑤的枕頭邊,一整夜都沒怎么動,獨眼里的光始終落在她臉上。
李老實和王秀知道了這件事,沉默了很久。李老實拿著斧頭在院子里劈了半夜的柴,劈得木柴“咚咚”作響,像是在發泄什么。王秀則抱著李瑤,摸了摸她的頭發:“以后讓小火跟著你,也好。”
從那以后,小火成了李瑤形影不離的護衛。她去田里幫爹娘干活,小火就蹲在田埂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偶爾有麻雀落在她身邊,它也會兇巴巴地趕走;她去村頭的學堂上課,小火就趴在學堂門口的老槐樹下等著,不管刮風下雨,從不離開,放學的孩子都知道,那是李瑤家的小狼狗,等主人呢。
學堂的先生是個讀過書的老秀才,起初很反對李瑤帶著“畜生”上學,直到有一次,幾個外村的孩子來鬧事,把李瑤的書本扔在泥里,是小火沖上去,對著那幾個孩子齜牙咧嘴,把他們嚇得落荒而逃。
老秀才看著叼著書本回來的小火,又看了看眼眶發紅的李瑤,嘆了口氣:“罷了,讓它待著吧。”
小火似乎聽懂了,對著老秀才搖了搖尾巴,把沾著泥的書本放在李瑤面前,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背,像在說“別難過”。李瑤看著它毛茸茸的腦袋,突然覺得鼻子發酸,伸手把它抱進懷里。
夕陽透過學堂的窗戶照進來,落在她和小火身上,暖融融的。她知道,這只來自星斗森林的魂獸,早已不是什么兇戾的火焰魔狼,也不是什么會變小的寵物,而是她生命里最溫暖的光,是無論何時都會站在她身前的守護者。
秋收的時候,村里忙著收割玉米,李瑤跟著爹娘去田里干活。小火就蹲在玉米地邊,偶爾有田鼠跑過,它會追著跑兩步,卻絕不會跑遠,跑幾步就回頭看看李瑤,像是怕自己跑丟了,又怕李瑤不見了。
李瑤掰玉米時不小心被玉米葉劃到了胳膊,留下道紅痕。她沒在意,繼續干活,小火卻跑了過來,用鼻子嗅了嗅她的胳膊,然后蹲坐在她身邊,不肯再讓她碰玉米。
“我沒事。”李瑤笑著推了推它,“你看,不疼。”
小火卻固執地擋在她面前,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輕響,獨眼里滿是擔憂。李老實看在眼里,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把李瑤身邊的玉米都掰了,讓她去旁邊捆玉米桿。
夕陽西下時,一家人扛著玉米往家走,小火跟在李瑤身邊,時不時用腦袋蹭蹭她的手背,像在檢查她的胳膊還疼不疼。李瑤看著它毛茸茸的樣子,突然想起在斷魂崖底,那只瀕死的火焰魔狼,獨眼里映著她的影子,像映著唯一的光。
她低頭對小火笑了笑:“回家給你肉湯喝。”
小火像是聽懂了,尾巴搖得更歡了,尾尖的小紅點在暮色里輕輕跳動,像顆溫暖的星星。
回到家,王秀把肉湯倒進小火的碗里,看著它狼吞虎咽的樣子,忍不住說:“這小畜生,倒像是咱家一口一口喂大的。”
李老實坐在門檻上抽著旱煙,看著灶房里李瑤給小火梳毛的身影,煙袋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映著他嘴角難得的笑意。
夜里,李瑤躺在床上,小火蜷在她的枕頭邊,發出輕微的呼嚕聲。她摸了摸它溫暖的絨毛,感受著體內緩緩流轉的魂力——那四千年的火焰魂環,早已與她的混沌之力融為一體,每當她需要時,指尖就會騰起溫暖的火焰,像小火尾尖的光。
她知道,她和小火的緣分,從來都不是偶然。是斷魂崖底那一眼的憐惜,是鴻蒙珠無意識的守護,是跨越物種的信任與依賴,把他們緊緊系在了一起。
小火似乎察覺到她的思緒,往她懷里鉆了鉆,獨眼里映著窗外的月光,亮得像藏了團火焰。李瑤笑著揉了揉它的耳朵,在心里悄悄說:“晚安,小火。”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落在一人一狼身上,溫柔得像層紗。柴房里傳來李老實輕微的鼾聲,灶房里還有王秀沒收拾完的碗筷,角落里小火的窩鋪著厚厚的棉絮,一切都安靜而溫暖。
李瑤閉上眼睛,嘴角帶著甜甜的笑。她知道,有小火在身邊,無論未來有多少風雨,她都不會害怕。因為她的身邊,永遠有一團溫暖的火焰,為她照亮前路,為她驅散寒冷,陪她走過一個又一個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