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和思念很像。當(dāng)雨季來臨,就轟轟烈烈的下,對應(yīng)著分別到來,就時時刻刻的想。當(dāng)雨季走了,池塘里的水滿了,也就不下了,對應(yīng)著歸來了,無需思念了,也就不想了。
現(xiàn)在是雨季,是思念的時節(jié)。
劉言穿著蓑衣,在泥濘的路上小心地走著。雖然下著雨,但是天還是悶熱悶熱的,穿少了怕泥帶著水飚在鞋里,會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穿多了就是熱。
一滴水,從天上飛下來,落在樹上,打在衣上,濺在身上,流在臉上,讓人看起來怪傷感的。一陣風(fēng),從山間吹過來,拂在衣上,加在雨上,留在心上,讓人看起來怪落寞的。
叮叮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叮叮,丁零當(dāng)啷……掛在身上的鈴鐺一響一響的,夾著風(fēng)雨的聲音,并不好聽。
劉言收起帶著雨水的鈴鐺,“陳梨夢,是你的相思在響嗎?”當(dāng)然是,因為陳梨夢的相思沒有停過,當(dāng)然不會是,一陣刮來的風(fēng)罷了,如果是誰的相思,說是搖曳的書可能更加體貼。
遠處有個驛站,正好是個歇腳的地方,一直在雨里趕路看起來怪怪的。
走進驛站,看到了其他的書生,同為考生,坐在一起高談闊論,比試文采。
坐在最外面的,面容清秀,器宇軒昂,眼里透著高傲,穿著一身很光彩的衣服,優(yōu)雅地坐在小店里破爛的凳子上,給人一種割裂的感覺。圍在一旁的兩個書生穿著稍微樸素了些,嘴里說著討好的話:“嚴哥,你的文采可以啊,就這文筆,至少也是個探花!”
那被叫作嚴哥的,雖然穿著華貴,卻少見的有一種謙虛的氣質(zhì),微微頷首,“那還不至于……”
一個高高瘦瘦的人提議,“咱在這坐著,倒不如作詩一首,既能解解悶,也好鍛煉鍛煉筆墨。”
旁邊的人和嚴哥都同意,“以什么為題呢……”
那嚴哥看了看窗外的瓢潑大雨,說:“以雨為題,鄉(xiāng)愁為神,七言絕句,如何?”
兩人同意。
嚴哥出的題,自然是第一個。他站起來,圍著桌子踱步,接著四步回到座位上,一步一句詩,一首七言絕句便出來了。
雨水停足披蓑衣,
青山擋路無處行。
幾點水落游子寂,
萬般情起照鄉(xiāng)心。
說完,嚴哥坐下,一揮拂袖,展開扇子,輕輕地扇動,“下一位是誰來啊!”
兩人驚呼,“嚴哥,你這也太好了。這我們哪還敢作詩,就是作了也比不上吧。”
嚴哥說:“沒事,不過玩玩而已,大家也可以比試比試嘛。”但周圍兩個還是沒有出聲。
一旁坐著的劉言一直在聽,他起初以為幾人只是附庸風(fēng)雅的書生,沒什么本事,想不到其中有人很厲害。劉言起身,圍著桌子移步,同樣四步,一首七言絕句。
青峰高聳水長流,
灰雨白水子遠游。
何人不嘆我心憂,
誰人不曉他心愁?
圍著嚴哥的兩個書生回頭,看了看剛脫下蓑衣的劉言,從他的打扮看出,劉言雖然不窮也非大富。一人眼中盡是輕蔑,“這邊作詩,干你何事?”另一個人看了看,眼里是羨慕的神情。
那個小弟被嚴哥厲聲呵斥:“作得好詩,便是朋友,哪來相不相干的話。”那小弟只得連忙道歉。
嚴哥轉(zhuǎn)頭,沒有公子的架子,把劉言請入自己一桌,問到:“才華不濟,見笑了。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劉言說,“不請自來,失禮了,我姓劉名言,沒有外號,稱我大名就可以了。”
嚴哥說:“我姓嚴名長樊,他們所叫嚴哥不過是外號而已。”
劉言這時才看清嚴哥的穿著,暗暗為自己魯莽的決定而后悔,沒想到這么有錢的人還住這客棧,還好他看上去沒有很好面子,說:“那我也就叫你嚴哥吧,這稱呼叫起來怪順口的。”
嚴哥心想,這家伙搭話的方式挺生硬的,應(yīng)該不太習(xí)慣這種場合吧,說:“你愿意這么叫當(dāng)然可以。這也快中午了,咱們先吃飯吧。”似乎又看出劉言沒有那么富裕,補充道,“一起吃吧,我請客。”
劉言應(yīng)下了。
飯桌上的劉言顯得很尷尬,兩個讀書人都圍著嚴哥,而沒什么人跟劉言搭話,劉言也不太會聊天。而嚴哥看著劉言窘迫的樣子,把話題轉(zhuǎn)移到劉言身上。
嚴哥說:“劉言,你這作詩的本事挺強的啊,之前也經(jīng)常和別人切磋文藝嗎?”
劉言愣了愣,明顯想不到嚴哥會把話題向自己身上轉(zhuǎn),說:“沒有,只是偶爾寫幾首來打發(fā)時間而。”
嚴哥旁邊的小弟并不相信,他不相信一個窮苦學(xué)生不去作詩巴結(jié)有錢人哪里會練得出這么厲害的文采。但是嚴哥相信,因為他看得出來劉言與旁邊那些總是巴結(jié)自己的人不一樣,他不擅長交際,剛才加入作詩的話題也很生硬,必然是經(jīng)常獨處之人。嚴哥想了想,說:“劉言,咱們都是去進京趕考的,一會雨停了路上一起走吧,也好有個照應(yīng)。路費房費什么的我出錢。”
劉言很想拒絕,說:“一起走挺好的,但是讓你出錢不太好……”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嚴哥說:“你看我穿著也該看得出來,我是富家子弟,以你的文筆必然是有功名的,以后別忘了我就成。”
劉言還想拒絕,嚴哥再次打斷,“好了就這么說定了,總該給我個面子吧。”
劉言只能應(yīng)下,“好。”這對劉言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路上能有個金主把錢全出了,當(dāng)然不會是一件壞事。
吃完了飯,劉言被嚴哥強硬地拉在一起聊天,也認識了一些嚴哥身邊的朋友。先前看不起他的叫潘虎,是嚴哥的陪讀,旁邊高高瘦瘦的也是個富商子弟,叫黃杜,但是讀不進書,只學(xué)了一點點學(xué)問,但是還算有自知之明。旁邊兩個保鏢一個是嚴哥的,一個是黃杜的。
幾人看著不會停而越下越大的雨,穿上蓑衣,果斷冒雨前行。
這雨點一下一下打在身上,風(fēng)一下一下吹在臉上,陳梨夢掛在劉言衣服上的鈴鐺再次發(fā)出聲響,和雨聲融合在一起。
嚴哥很會聊天,“這鈴鐺想必是姑娘送的吧。”
劉言問,“你怎么知道?”
嚴哥回答:“我家里有些錢,想巴結(jié)我的人多,送些這樣的小玩意的多半是小姑娘……”
路途似乎還算歡快。
遠在江南城的陳梨夢,裁剪著嫁衣,聽著風(fēng)搖曳樹枝的聲音,想,劉言聽到那鈴鐺的響聲,會想起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