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玩意現在就在我桌子上。”
電話那頭的解懷珠沉默了。
“……什么意思。”
“就是,今早我來開門時,它就已經被放在店里的桌子上了。”
“我打過電話,是他老婆接的,人三天前沒了,已經火化了。”
電話那頭的解懷珠又沉默了。
“他回魂啦?”
“那不對吧。才死三天。”
“重點是這個嗎???”
插科打諢點到為止,沈確清了清嗓子。她的無神論沒那么堅定,但就這件事上,她很清楚與什么怪力亂神沒關系。必然是有人來過。意識到這點,一股無名火也隨之而來。
嘖,早跟明翠柳說了換把鎖換把鎖。
她覺得胸口有點堵得慌。一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就會這樣,已經好幾年了。
這個東西會出現在這的原因其實很好猜,無非就是有人希望她去研究它。但姑且不談是誰,又是為什么這么沒邊界感,寧愿撬鎖也要送進來。東西就這么單不冷扔給她,她研究什么?朝哪研究?有這么為難人的道理?
高福山死的也古怪。他爹的故事更是神經。
怪事也有點太多了吧?
她認命般地長嘆一聲,癱在椅子上仰著頭。
“或許,不是沒有線索,而是這個器物本身就是線索呢?”解懷珠的聲音潺潺如流水,壓下了沈確心中的火。
“器物本身。。”沈確覺得解懷珠這個假設也有點不搭噶,但還是轉到桌子前,對著它琢磨起來。
“當初檢查時沒發現什么暗號啊。”
“沒有什么你很在意的地方嗎?或者,被你忽略的地方?”
很在意?忽略的地方?
沈確伏在案上,盯著玉杯
杯壁的紋路。興許是因為出神了,它的紋路逐漸融入周遭的環境。
逐漸融入。
逐漸延伸。
沈確突然直起身。
“家巧兒?”解懷珠輕喚著她。“喂?家巧兒?”
沈確沒應聲。她再次趴在案上,用剛才的角度去觀察玉杯。
沒錯了。
沈確終于發現自己忽略了什么。
是杯壁上她曾經感到熟悉的紋路。
而此刻,杯壁上的紋路與她案前限制的架子上擺的一個青銅爵的紋路完全契合上了。
沈確幾乎從椅子上彈起,兩三步來到架子前,伸出手想碰它時卻頓住了。
這東西原先并不是這么擺的。
角度,位置。。移動很細微,但沈確能確定它被動過。
——是那個潛入的人。
沈確掛斷了電話,店里一片死寂。
復雜的情緒化作銀針刺入她的脊背。
角度位置是故意調整過的,玉杯的擺放也有意而為之,倘若她事先碰了這東西,或者沒有這樣低視角觀察它,那個人這些處心積慮的暗示就都白費了。
但他知道不會。
他知道沈確警惕,不會輕易去動這個可疑的物件。
他也知道沈確足夠機敏,會察覺到玉杯和爵的圖案詭異地聯系起來了。
換言之,沈確從進門到現在的一切舉動,都在他的預判之中。
甚至此時此刻,她都可能正被注視著。
沈確上一次感到如此背后發涼,還是在德國第一次見死人的時候,那時她才十六歲,跟著那個某人學本事呢。
呵……
她這是惹誰了?
目光放回青銅爵上,這東西已經擺在這十幾年了,沈確對它印象頗深——十幾年前失蹤五個月的老頭子,渾身泥濘,骨瘦如柴,枯枝一樣的手捧著它回到家,兩眼放著光,那是一種欣喜若狂的光芒,一種劫后余生的光芒。那時候她很小,沒人告訴她發生了什么,直到現在,她也只知道那是老頭子干的最后一票。
看來她被瞞的很深嘛。
帶著一種莫名的不爽,沈確取下那只積滿灰的青銅爵。
難怪她起初覺得紋路熟悉卻叫不上名字了。這種雕紋實際上并不在她熟知的范圍內,會覺得眼熟完全是因為這只擺在眼皮子底下的爵。
以手電筒照進內部,果然讓沈確發現了玄機。
內壁的紋飾隱蔽處存在規則的小孔,普通的爵沒有這種東西。沈確知道這個機關。原理是利用青銅爵錐形足的中空結構和酒液的重力觸發的。
是一個小機關,真研究起來用不了多長時間。但沈確是個更愿意走捷徑的人。
她敲斷了爵的其中一足,隨后用鐵絲從足部斷口捅進去。頂出了一個暗格。
暗格里滑出了一卷泛黃的絲絹。沈確伸出兩個指頭將其取出、展開。
那是一幅手繪礦脈圖。一個標準為勐臘鎮的地點被圈成個猙獰的蛇頭,吐信處標著組坐標:21.19°N,101.34°E。
絲絹背面用蠅頭小楷寫著:“癸酉年驚蟄,于云南勐遠溶洞得此圖。洞中青銅器紋飾與雙蛇玉杯如出一轍,疑為同源。“落款是1993年。
“勐臘。”
沈確重復著這個詞。
晚些時候,她又撥通了解懷珠的電話。
“你要去云南?”
“嗯。有必要去一趟。”沈確答道,“玉杯和高福山的出現不是巧合。這事牽扯太多,我得搞清楚。而且。。”沈確想說,而且恐怕也由不得我不去了。又擔心懷珠多慮,于是沒再說下去。
“既然你都認準了。那別人再多說也沒用了吧。”解懷珠沒再追問下文,“不過邊境魚龍混雜,萬事都要小心。打算帶多少人?”
這倒是問住沈確了。懷珠說的在理,她呢,理論上來說也的確是該多帶點人。但現實情況還是很殘酷的:曾經確實有幾個好使的人選,但如今她不是少當家了,老頭子的伙計按規矩不能直接跟她走;她此行計劃也沒打算告訴老頭,沒法直言管他借人;她現在是新官上任,還沒培養出能信任的下手。挑挑揀揀,可用的人不多。
“。。還在斟酌。”
“那你好好斟酌吧。到時候要是真的自己解決不了就打給我,姐去撈你。別自己硬撐,嗯?”
沈確想了想自己灰頭土臉淚眼汪汪打電話給解懷珠喊救命的場景,心說還是算了吧,她寧愿被野人架起來烤著吃了。嘴上還是打了個哈哈,很快結束了通話。
已經很晚了,沈確卻沒有睡意。
糾結很久,她撥通了通訊錄里一個很下面的號碼。
那人接的很快。
“喂,老仇,是我。”
“明天來店里一趟唄?我有點事想找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