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風裹著鉛灰色的沙,砸在蘇晚寧的戰術頭盔上,發出沉悶的鈍響。她的作戰靴正死死嵌在一枚“蝎子”式智能地雷的感應區里——戰術終端的全息投影在眼前炸開幽藍的警告框,紅色的倒計時數字正以秒為單位跳動:00:17。
這玩意兒比老式地雷陰毒百倍。靴底的壓力傳感器已經觸發了電磁引信,戰術手套觸摸到的金屬外殼泛著冷硬的銀灰,內置的微型攝像頭正通過紅外掃描鎖定她的熱源,終端耳機里傳來電流的滋滋聲,混著隊長在三公里外焦急的呼喊:“晚寧!別動!我們正在破解頻段!”
汗水順著額角的傷疤往下淌,在下巴凝成水珠,砸在胸前的單兵記錄儀上。記錄儀的屏幕還亮著,映出她身后隊友們匍匐的身影——他們穿著迷彩色的作訓服,像幾塊被風沙半掩的礁石,不敢再前進一步。剛才的爆破已經掀翻了半個沙丘,橙黃色的火光里,她親眼看見副班長的戰術背心里滲出血,染紅了沙礫。
倒計時跳到00:10時,終端的全息投影突然開始閃爍。不是故障,是她的體溫讓傳感器產生了干擾——這畫面竟和八年前入伍時,院長媽媽送她的那臺舊收音機很像。那臺收音機是棗紅色的,掉了漆,調臺時總發出滋滋的雜音,卻能在冬夜里傳出評書的聲兒。她和二丫、石頭總擠在院長的小火爐旁,聽《岳飛傳》聽到睡著,爐火的橙紅映在院長的白發上,像落了層碎金。
“00:05。”
耳機里的電流聲突然變成了沙沙的雜音,像極了那年征兵體檢通過時,二丫塞給她的槐花包。那包槐花用粉白的手帕裹著,干了的花瓣是淺褐的,卻在她手心留下清苦的香。石頭當時拍著胸脯,藍布褂子上的油污蹭到她新襯衫上,說:“等你穿軍裝回來,我給你焊個軍功章架子,亮閃閃的!”
戰術靴底傳來細微的震動,是引信啟動的征兆。蘇晚寧慢慢抬起手,不是為了求救,而是想最后摸一下胸前的軍牌。軍牌是銀亮的,刻著她的名字和編號,邊緣被磨得光滑——就像院長媽媽總摩挲她頭發的手,掌心的繭子是糙的,溫度卻是暖的。
“00:02。”
她突然想起臨行前,院長往她背包里塞煮雞蛋,油紙袋透出淡淡的黃。“到了那邊,別總想著省錢。”老人的聲音在風沙里飄遠,“你護著國家,國家也會護著你。”可現在,她護不住自己了。
終端的紅光徹底吞噬了視野。
爆炸的白光里,她好像又看見福利院的老槐樹落了一地雪白,二丫的碎花裙在風里飄成粉蝴蝶,石頭舉著亮閃閃的銅扣子沖她笑。這些顏色混著硝煙的灰,在她最后一口氣里散開——痛,不是因為內臟被震碎的撕裂,是那些還沒來得及兌現的承諾,像碎玻璃扎進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的腥甜。
“院長……對不起……”
聲波被沖擊波碾碎的瞬間,單兵記錄儀最后傳回的畫面,是漫天鉛灰色的沙礫里,一點未熄的、屬于軍牌的銀亮反光。
蘇晚寧就這樣閉上了眼睛。睫毛上還掛著沙粒,像落了層灰白的霜,蓋在她失去溫度的眼瞼上。那身橄欖綠的作訓服被氣浪掀得獵獵作響,衣角沾著的暗紅血漬,在鉛灰色的沙礫地里洇開一小片,像朵驟然凋零的花。
三天后,院長媽媽捧著她的骨灰盒,指腹一遍遍摩挲著盒面燙金的名字。盒子是紫檀色的,沉得像她十五年的牽掛。二丫的碎花頭巾哭濕了大半,粉白的棉布上印著的藍牡丹暈成了一團,她攥著張泛黃的合影——照片里三個孩子擠在槐樹下,蘇晚寧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領口別著顆紅扣子,笑得露出小虎牙。
石頭蹲在福利院的老槐樹下,手里的焊槍還冒著青煙。他正給那塊新立的木牌包銅邊,銅片被磨得锃亮,映出他通紅的眼眶。木牌上“蘇晚寧”三個字是漆成金的,旁邊刻著朵槐花,花瓣的紋路里還嵌著點沒擦凈的銀灰焊渣。
風穿過槐樹葉,簌簌地響。院長媽媽把骨灰盒放進樹下的土里,撒上把去年曬干的槐花,淺褐色的花瓣落在紫檀木盒上,像給她蓋了床熟悉的被。“咱晚寧啊,”老人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白發,“回家了。”
遠處,夕陽把福利院的紅磚墻染成暖橙。墻根下,二丫種的指甲花正開得艷紅,像極了那年蘇晚寧別在領口的紅扣子,在風里輕輕搖晃,替她把未說的話,都融進了這片她用生命守護的土地。
同時,在另外一個世界。
劇痛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針,從四肢百骸往心口鉆。蘇晚寧的意識在漆黑里浮浮沉沉,剛要被那片溫暖的黑暗徹底吞沒,一個清亮又帶著點機械感的聲音突然炸響:“蘇晚寧,恭喜宿主綁定救贖反派系統!”
她猛地抽了口氣,眼皮重得像墜了鉛,費了全身力氣才掀開條縫。
最先撞進眼里的,是團雪白的毛球。那毛球約莫巴掌大,蹲在離她鼻尖半尺遠的地方,腦袋上支棱著兩對耳朵——一對是粉嘟嘟的絨毛耳,軟乎乎地耷拉著;另一對是尖尖的黑耳,警惕地豎著,耳尖還泛著點銀灰。它的眼睛是剔透的琥珀色,正眨巴著打量她,嘴里還在嘟囔:“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嗯,勉強穩定。痛感閾值87%,但更重要的是——”
“貓?”蘇晚寧的嗓子像被砂紙磨過,啞得厲害。這不是疑問,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她在部隊見過軍犬、見過信鴿,卻沒見過長兩對耳朵還會說人話的貓。
那毛球聞言,黑耳朵猛地豎得更直,粉耳卻往下耷拉了些,像是帶著點凝重:“是系統引導員007,不是普通貓!”它頓了頓,琥珀眼盯著蘇晚寧,尾巴尖的暗紅血漬在昏光里格外顯眼,“跟你說正事:你穿進了這片異能廢土,附身的是個稍強的喪尸王——比普通行尸厲害,但還沒到能橫行無忌的地步。”
巷口突然傳來“嗬嗬”的嘶吼。蘇晚寧忍著劇痛猛地坐起身,后背撞在斷墻上,灰褐的磚屑簌簌往下掉。她這才看清周圍——斷壁殘垣歪歪扭扭地支著,墻面爬滿暗綠的霉斑,地上積著半凝固的暗紅液體,混著異能粒子燃燒后的焦糊味,嗆得她喉嚨發緊。幾個身影在巷口晃過,皮膚泛著青灰,瞳孔蒙著白翳,胳膊上淡紫色的能量紋路忽明忽暗,正遲疑地往巷內挪,不像之前那樣莽撞,倒像是在忌憚什么。
蘇晚寧下意識抬手,指尖觸到旗袍冰涼的絲滑。這雙手冷白,指節分明,指甲泛著淺青,掌心縈繞著一絲微弱的寒意——比普通行尸強,卻遠談不上磅礴。
“我……”她剛開口,聲音帶著陌生的清冷,卻不如預想中那般有威懾力。
007突然跳到她膝頭,粉耳貼在她手背上,像是在感應什么:“還有,忘了說最關鍵的——這具身體快撐不住了。”它抬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蘇晚寧的影子,“你的生命倒計時:72小時。”
蘇晚寧猛地攥緊手,指節泛白。72小時?
“通俗點說,”007的聲音沉了沉,“72小時后,這具喪尸王的軀殼會徹底潰散,你也會跟著消失。”它晃了晃腦袋,兩對耳朵抖了抖,“唯一的活路是完成任務。系統會發布主線任務,每完成一個,就能續命,任務難度越高,續的時間越長。”
巷口的行尸已經挪到巷內幾步遠,離她不過丈許。它們盯著蘇晚寧,喉嚨里發出“嗚嗚”的低鳴,身體微微顫抖,卻沒像之前那樣跪伏,只是不敢再靠近——這才是“稍強喪尸王”的威懾力,夠讓它們忌憚,卻不足以讓它們徹底臣服。
蘇晚寧看著這些半退半進的行尸,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泛著淺青的指甲,軍人的冷靜壓過了震驚。72小時,任務,續命。這些詞像子彈一樣釘進她腦子里。
她抬眼看向007,聲音里已經帶上了不容置疑的果決:“任務是什么?”
;現在發布新手任務。”
蘇晚寧剛攥緊的手頓了頓,抬眼看向這只長著兩對耳朵的白貓。
“不用跑遠,任務目標就在眼前。”007晃了晃尾巴,粉白的絨毛耳朝巷尾的陰影處歪了歪,“看見沒?那個陰暗角落里,站著的那只行尸。”
蘇晚寧順著它示意的方向望去。白日的天光斜斜切進巷子,在青石板上投下明暗交界的線,而巷子最深處的陰影里,果然立著個佝僂的身影。那喪尸穿著破爛的灰布衫,青灰色的皮膚皺巴巴地貼在骨頭上,一條胳膊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正背對著她,喉嚨里發出“嗬嗬”的低響,像臺生銹的機器在搖晃。
“任務:擊殺這只行尸,取出它腦中的能量晶體。”007的琥珀眼在陽光下泛著光,“晶體是這具身體的‘食物’,也是續命的關鍵。完成任務,獎勵續命24小時,同時能讓你稍微適應這具身體的力量。”
蘇晚寧的視線落在那只喪尸蹣跚的背影上。它的動作遲緩,皮膚腐爛處露出森白的骨頭,顯然是只最低階的行尸。可……這是和她現在同屬一類的存在。
“別猶豫了,”007跳到她腳邊,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旗袍下擺,“它腦里的晶體能量很弱,但足夠讓你撐過第一個坎。而且你看它那蠢樣,對你來說就是舉手之勞。”
話音剛落,那只喪尸似乎察覺到什么,猛地轉過身。它的眼球渾濁得像蒙了層白翳,嘴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涎水順著下巴滴落,在地上砸出點點濕痕。可當它的目光對上蘇晚寧時,喉嚨里的嘶吼突然卡住,身體竟控制不住地發起抖來,往后縮了縮,像是被無形的力量震懾。
——即使是最低階的行尸,也本能地畏懼著“喪尸王”的氣息。
蘇晚寧深吸一口氣。軍人的本能讓她習慣了直面目標,無關好惡,只論任務。她緩緩邁開步子,靛藍色的旗袍裙擺掃過地上的碎石,在死寂的巷子里劃出細碎的聲響。
那只喪尸見狀,抖得更厲害了,卻像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它渾濁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類似“恐懼”的情緒。
離得近了,蘇晚寧能聞到它身上濃郁的腐臭味,混著陽光曬過的塵土氣。她抬起冷白的手,指尖縈繞的寒意比剛才更清晰了些。這雙手沒有握槍的厚繭,卻帶著一種不屬于活人的、冰冷的力量。
“動手吧,它沒反抗能力的。”007在她身后輕聲說。
蘇晚寧沒有猶豫。在那只喪尸發出最后一聲短促的哀鳴時,她的手已經扣住了它的后頸。指尖的寒意瞬間侵入對方的軀體,那喪尸的掙扎猛地停了,身體像被抽走了骨頭,軟塌下來。她另一只手成掌,快準狠地拍向它的太陽穴——沒有想象中的堅硬,只聽“咔嚓”一聲輕響,指尖觸到了一團溫熱的、不規則的硬物。
她捏出那東西,是枚指甲蓋大小的晶體,暗紅色,表面泛著微弱的光澤,像塊凝固的血珠。
幾乎在晶體脫離喪尸軀體的瞬間,那具青灰色的身體迅速干癟下去,最后化為一捧帶著淡紫色光點的粉末,被穿堂風一吹,散了。
“叮——任務完成。”007的聲音帶著點輕快,“獲得24小時續命時長,當前剩余95小時59分。晶體能量已自動轉化30%,修復身體表層損傷,剩余能量可手動吸收。”
蘇晚寧低頭看著掌心的暗紅色晶體,指尖傳來微弱的灼熱感。她能感覺到,隨著那30%能量的修復,四肢百骸的劇痛減輕了些許,掌心縈繞的寒意也凝實了一分。
她捏著那枚晶體,抬頭望向巷外亮得刺眼的天光。原來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方式,是如此直白而殘酷。
“這晶體……怎么吸收?”她問,聲音里已經沒了最初的生澀。
007跳到她掌心,用粉耳蹭了蹭那枚晶體:“握緊它,集中注意力就行。試試?”
蘇晚寧照做。掌心的灼熱感瞬間加劇,暗紅色的晶體在她掌心漸漸融化,化作一股暖流涌入四肢,剛才還殘留的痛感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盈的、充滿力量的感覺——這具“稍強喪尸王”的軀體,似乎真的在一點點蘇醒。
巷口的風裹著腐臭掠過斷墻時,蘇晚寧正盯著自己的掌心發怔。灰黑色的碎屑還沾在指縫里,是剛才那顆黑晶核消融后剩下的殘渣,像揉碎的煤渣,帶著股滯澀的霉味。可比這味道更讓她在意的,是胸腔里那陣突兀的“咚咚”聲——不算急促,卻敲得格外清晰,像有顆小石子在空陶罐里跳,震得她鎖骨都泛起細微的麻意。
“宿主宿主!”007躥出來,雪白的毛沾了點灰,卻沒顧上抖,先豎著兩對耳朵撲到蘇晚寧腳邊。它沒立刻說話,反而用毛茸茸的腦袋往她沾了塵土的裙擺上蹭,一下又一下,蓬松的尾巴卷住布料輕輕晃,把灰撲撲的裙擺掃出幾道淺痕,“是不是感覺到心跳了?”
蘇晚寧被它蹭得裙擺發皺,低頭時正好看見那團雪白把臉埋在布料褶皺里,兩對耳朵都貼在她腿側,像只耍賴的小貓。她抬手按向胸口,指尖下的震動比剛才更有力了些,甚至能數清節奏——一下,兩下,三下……帶著點慌亂的活氣,和她印象里那些晃悠的喪尸截然不同。
“它們……都沒有這個聲音。”她的聲音帶著喪尸特有的微啞,目光掃過巷外拖著斷腿的黑影。那喪尸喉嚨里“嗬嗬”作響,胸腔塌陷處一片死寂,別說心跳,連最輕微的搏動都沒有,只是具被本能驅使的軀殼。
“那是當然啦!”007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殘陽,毛茸茸的腦袋又往裙擺上蹭了蹭,這次連帶著尾巴尖都勾住布料打了個圈,“普通喪尸哪配有心跳?它們就是堆會動的腐肉,晶核力量低下,自然不會跳。”它往蘇晚寧手邊湊了湊,前爪搭在她手腕上,“但你不一樣呀,你是喪尸王,是高階的喪尸!只有像你這樣能進化的,吸收了晶核才有心跳——這是活氣,是變強的信號呢!”
蘇晚寧指尖的力氣忽然收緊。剛才捏碎那只普通喪尸的顱骨時,她清晰地感覺到對方顱腔內那顆黑豆大的黑晶核,連帶著整個軀殼都透著“死”的滯澀,沒有一絲搏動。可她自己胸腔里的“咚咚”聲卻越來越響,像敲在空巷里的鼓點,把四肢百骸里的沉重都震散了——剛才還覺得灌了鉛的小腿,此刻踩在碎磚上竟能輕快地打個旋,裙擺掃過地面時帶起的沙礫聲都格外清亮。
“你看你看!”007興奮地用尾巴尖拍了拍她的裙擺,雪白的毛蹭過布料,留下幾縷細絨,“就一顆黑晶核,雜質多成這樣,都能讓你心跳變快,身子輕得像要飄起來!這要是換了顏色淺的強大晶核,還不知道能強成什么樣呢!”它忽然往巷深處瞥了眼,那里的陰影里縮著只歪頭的喪尸,顱腔內的黑晶核微弱得像顆將熄的火星,“再去吸一只?那只的黑晶核看著比剛才的飽滿點,說不定能讓你心跳再穩些呢!”
蘇晚寧順著它的目光看去,那喪尸正對著墻根發呆,胸腔里死寂一片。她忽然明白了007的意思——普通喪尸沒有心跳,是因為它們的晶核太劣質,連最基礎的“活氣”都凝不出來。而她能感覺到心跳,能在吸收黑晶核后變得輕盈,恰恰是因為她是喪尸王,是能承載更高能量的存在。
“喵嗚——”007見她沒動,又往裙擺上蹭了蹭,這次直接把整個身子都貼了上來,毛茸茸的肚皮壓著布料,像揣了團暖乎乎的雪,“去吧宿主,捏碎它的頭,把晶核取出來。就算是黑晶核,攢多了也能讓你越來越強呀!”
蘇晚寧低頭,看著那團總愛往她裙角鉆的雪白,胸腔里的“咚咚”聲忽然變得格外清晰。她抬手按在胸口,能摸到那處皮膚下的搏動,帶著點陌生的暖意。風卷來遠處的嘶吼,巷外的喪尸依舊蹣跚著,死寂無聲,而她站在這片灰敗里,聽著自己的心跳,忽然生出種奇異的篤定。
她動了。身影在殘陽里劃出道輕快的弧,比剛才更快,更利落。顱骨碎裂的脆響在巷子里炸開時,007正蹲在她腳邊,用毛茸茸的腦袋一下下蹭著她揚起的裙擺,像在為這獨屬于高階喪尸的、帶著心跳的新生,輕輕打著節拍。
第二塊晶核在掌心碎裂時,比第一塊多了絲微弱的暖流。黑灰色的碎屑順著指縫滲入皮膚,像是有無數細小的針在血管里游走,帶著種麻癢的銳痛,卻又比剛才那股滯澀感順暢了許多。蘇晚寧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能量順著手臂往上爬,掠過胸腔時,那顆剛蘇醒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比先前更有力道,像塊被敲響的青銅,震得四肢百骸都泛起酥麻的漣漪。
“嗡——”
某種奇異的震顫從顱腔深處炸開。她眨了眨眼,原本有些模糊的視野仿佛被瞬間擦亮,巷口斷墻上的裂紋、碎石堆里嵌著的半截玻璃碴,都清晰得像貼在眼前。聽覺也變得銳利起來,007毛茸茸的尾巴掃過地面的窸窣聲、遠處喪尸拖拽肢體的摩擦聲、甚至墻縫里老鼠逃竄的細碎響動,都像被分了層次,清晰地涌入耳中。
更奇妙的是一種無形的感知,像蛛網般從她身上擴散開去,順著潮濕的墻根、堆滿垃圾的角落、斷裂的磚墻蔓延。每觸碰到一個蹣跚的黑影,那黑影體內屬于低階喪尸的、渾濁而微弱的能量波動就會傳來,像黑暗中跳動的燭火,數量不多不少,正好十四個。
“宿主,感覺到了嗎?”007的聲音帶著雀躍,毛茸茸的腦袋蹭著她的腳踝,“你的感知網變密啦!這就是進化的好處呀!”
蘇晚寧沒說話,目光已越過層層疊疊的廢棄紙箱,落在巷子盡頭那片更深的陰影里。那里的能量波動最為密集,正是四個聚在一起的“燭火”,而它們周圍,彌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腐臭,比她剛吸收的晶核氣味要腥惡百倍。
她悄無聲息地往前挪了兩步,高跟鞋踩在碎玻璃上,竟沒發出一絲聲響。
那攤腐肉就橫在巷子最深處的墻角,已經被啃得看不出原本的形狀,只剩一團模糊的血肉混合物,暗褐色的汁液浸透了地面的碎石,在昏暗中泛著油膩的光。四只喪尸正圍著這堆“食物”,埋頭進行著單調而瘋狂的撕扯。
最左側的是只瘦骨嶙峋的喪尸,左臂齊肩而斷,斷口處的腐肉像泡發的海綿,隨著它俯身啃食的動作,不斷有暗黃色的膿水往下滴。它的下頜似乎脫了臼,半邊臉軟軟地垂著,露出黑洞洞的牙床,每撕扯一口腐肉,那半邊臉就跟著晃悠,涎水混著碎肉渣從下巴滴落,在腳邊積成一小灘黏糊糊的污穢。
與它相對的是只穿著破爛碎花裙的女喪尸,頭發糾結成褐色的氈條,死死黏在腫脹的臉上。她的右腿膝蓋處呈現出不自然的扭曲,像是被硬生生折斷過,每往前挪一寸,那截斷腿就會往旁邊歪一下,帶起裙擺的破布條掃過地面,沾起更多的血污。她的手指蜷縮如鉤,指甲縫里塞滿了暗紅的肉絲,抓撓腐肉時,指節發出“咯吱”的摩擦聲,仿佛下一秒就要整個斷裂。
腐肉堆正中央的喪尸體型最大,看輪廓是個成年男性,只是腹部被撕開了個駭人的大口子,暗綠色的腸子拖在地上,隨著它低頭拱食的動作,在碎石上碾出一道黏膩的痕跡。它的脖頸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向左側,像是被人擰過,因此啃食時總要把整個上半身擰過去,肩膀時不時撞在身后的斷墻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每撞一下,喉嚨里就溢出一聲渾濁的低吼,像是在為這笨拙的姿勢發怒。
離蘇晚寧最近的那只喪尸最是怪異——它的天靈蓋像是被什么東西硬生生掀開了,露出里面半凝固的灰白色腦漿,被穿堂風一吹,泛起干硬的褶皺。它似乎對眼前的腐肉興趣不大,總是時不時地抬起殘缺的頭顱,往巷口的方向晃動。殘存的一只眼珠渾濁如泥,卻精準地對著蘇晚寧藏身的位置,黑洞洞的眼窩里仿佛有某種原始的本能在驅使它捕捉異動。它的右手卡在一塊混凝土碎塊里,指骨已經刺破皮膚露了出來,可它像是毫無知覺,每晃一下頭,那只手就會徒勞地往起掙,碎塊與骨頭摩擦的“咯吱”聲,在一片濕軟的咀嚼聲里,顯得格外刺耳。
“宿主,一共十四只哦,”007的聲音壓低了些,毛茸茸的尾巴圈住她的腳踝,“這四只離得最近,剩下的散在周圍呢。它們好弱呀,晶核估計還沒你剛吸收的這顆好。”
蘇晚寧的指尖微微收緊,胸腔里的心跳聲沉穩而有力。第二塊晶核帶來的強化遠超預期,不僅讓她的動作更加輕盈,這雙眼睛、這對耳朵,甚至皮膚下那股感知危險的本能,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那十四道屬于低階喪尸的、滯澀而微弱的能量波動,在她感知里就像十四盞風中殘燭,清晰得無可遁形。
尤其是巷尾這四只,它們身上的“死氣”濃郁得化不開,與自己胸腔里這鮮活的跳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看著那只總往巷口晃頭的喪尸,忽然意識到——在她感知到它們的同時,這只殘缺頭顱的喪尸,似乎也憑借著某種最低等的本能,隱約察覺到了巷口這股截然不同的、屬于高階喪尸的氣息。
風又起了,卷著腐肉的腥臭味撲過來。蘇晚寧舔了舔唇角,指尖的銳痛尚未褪去,那是能量奔涌的證明。她能感覺到,只要自己愿意,這四只在她眼中笨拙而遲緩的喪尸,會像剛才那兩只一樣,在瞬間化為提供能量的碎屑。
十四只。
她在心里默念著這個數字,目光掠過巷尾那片瘋狂啃食的陰影,胸腔里的心跳聲,在這片死寂的廢墟中,顯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