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斷塵。”
季離恨的聲音如同寒潭深處的死水,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化神后期的恐怖威壓,讓停滯的空氣泛出寒意。
他看著下方那道灰袍身影,以及那柄布滿裂痕、卻散發(fā)著令人心悸鋒銳之意的殘塵劍,眼底深處翻涌著驚疑與凝重。
“凌霄宗……要插手我望月宗的家務(wù)事?”
“家務(wù)事?”沈斷塵的聲音依舊不高,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清晰地穿透周遭的一切。
“以化神之尊,親自追殺一個重傷的金丹弟子,不惜動用曾經(jīng)封印魔尊時使用的功法。”
“季仙尊的家務(wù)事,處理得未免太過了些。”
他的目光掠過臉色煞白,正掙扎著爬起來的宋清臣,最后落回季離恨身上。
“本宗近日正舉行收徒大會,若仙尊你那一掌劈下來,或許死傷無數(shù),仙尊不是要渡眾生嗎?”
“況且,九霄此人既往此來,便是緣,收徒大會期間,凌霄宗理應(yīng)護(hù)好所有來此參加的弟子。”
季離恨眼神驟冷,那向來并無任何表情的臉上竟有了一絲慍怒。
“荒謬!”
“她乃我望月宗叛徒,身負(fù)宗門重罪!豈是你凌霄宗能收走的?沈斷塵,念在兩宗之間的情分,速速退開,本尊既往不咎!否則……”
他掌中那縷幽暗光芒再次凝聚,眼神有如實質(zhì)的刀一般看著九霄:“別怪本尊將你二人一同留下!”
九霄只覺得渾身血液都要凍結(jié),五臟六腑像被擠壓破碎,連思維都變得遲滯。她死死咬著牙,腥甜的血?dú)獠粩嘤可虾韲怠?/p>
僅僅是被盯著,就已經(jīng)不能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了,媽的,等她成神了還不盯死這老不死的!
沈斷塵的背影,如山岳般紋絲不動。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九霄,只是握著殘塵劍的手,指節(jié)微微泛白。
“否則?”沈斷塵重復(fù)了一遍季離恨的話尾,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只有那殘塵劍上的裂痕,似乎在這一刻流淌過一絲極其黯淡微弱的光。
他緩緩抬起手臂。
動作甚至帶著一種沉重的緩慢,仿佛每一厘的移動都需要牽動全身的力。
那布滿裂痕的殘塵劍,隨著他手臂的抬起,劍尖指向蒼穹,也指向季離恨。
那是一道灰蒙蒙的劍光。
一道毫不起眼,仿佛隨時會消散在風(fēng)中的灰色,自殘塵劍的劍尖劃過的地方顯現(xiàn)。
然而,劍光出現(xiàn)剎那
原本被季離恨恐怖的威壓所凝固的溪流、飛鳥……一切的一切,都在這道灰色出現(xiàn)的瞬間,被一種更霸道的氣息重組!復(fù)原!
那是源于規(guī)則的否定,蘊(yùn)含天道的劍意!
季離恨瞳孔猛然收縮!甚至有些顫抖!
他掌心凝聚的暗芒,在那道灰色出現(xiàn)的瞬間,竟不受控制地劇烈搖曳起來,仿佛隨時會熄滅
“九霄,到本尊這來,你與我回去,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不知為何,九霄竟在其中聽到了一絲急迫,別是他打不過這個大師兄吧?這么沒面兒?
“師尊!可別對她心軟,她歹毒的很,對同門能下手如此狠毒啊!”
沉寂已久的宋清臣看不打了又開始蹦跶了,嘴里還一邊吐著血呢就開始指控起九霄了。
“清臣,閉嘴。”
季離恨死死盯著九霄,仿佛有多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了似的,而沈斷塵也在抬眼看著九霄,等待她做出決定。
“好啊。”九霄最終笑著看向季離恨,“但我看小師妹借住的,我的那一處宅邸,也該到時候還我了吧?”
……
長久的沉默
要不是九霄看著旁邊跳腳的宋清臣,光看沈斷塵和季離恨她還尋思她卡了呢。
她自嘲的輕笑一聲,一處宅子都不愿意還,狗都不回去,轉(zhuǎn)身,掏出一顆宋清臣袋子里的上好丹藥嚼嚼嚼,又遞出去一顆給旁邊的人機(jī)沈斷塵。
“哎呀咱家那個收徒大會怎么走啊?勞煩帶下路嗷。”
沈斷塵拍了拍自己的灰袍,沒管遞來的那顆丹藥,示意九霄上劍。
眼看倆人都飛起來一截了,宋清臣又不樂意了。
“九霄!你以為你跑了有用嗎?我定會讓你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然后改過自新好好給小師妹道歉!”
九霄完全沒當(dāng)回事兒啊,扯了扯沈斷塵的衣袖,“凌霄宗沒有這種喜歡做白日夢的吧?”
沈斷塵搖搖頭說宗門中人皆與他相似……
?那這個宗門很高冷了,不會給她干成上學(xué)因為話太多被丟去坐特殊位置的倒霉蛋吧?
算了,這樣也比那一群沒腦子的舔狗好接受多了。
看著云層在身后層層疊疊,那倆精神病的身影被綿延的山巒擋的干干凈凈,九霄終于如釋重負(fù)的長呼一口氣。
還好新號有保護(hù)期啊,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
“九霄。”
季離恨冰冷的聲音又在九霄的耳中響起,令人毛骨悚然,九霄甚至沒有檢測到十里范圍內(nèi)有人的氣息出現(xiàn),可那聲音就是如同鬼魅一般響起了……
“你以為逃到凌霄宗,就能擺脫你的命嗎?你身上背負(fù)的東西,注定了你無處可逃。只要你聽話,望月宗的門,永遠(yuǎn)會為你敞開。”
“你生來,就該是望月宗的人,不論到哪,你都會回來的。”
“六百六十六,搞上洗腦了?”九霄心底瘋狂吐槽,但這時一股寒意混合著惡心的感覺直接在她識海中炸響。
如同刻入腦髓一般,帶著一種毛骨悚然。
她身體本能地繃緊,幾乎要從寒霜劍上栽下去。
季離恨這老狗!果然有后手啊!這一手簡直陰的不像人!
九霄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神魂深處,那道被留下的烙印的痛感在蔓延至全身!
就在九霄心神震蕩,識海翻騰即將倒下之際
——
嗡!
一聲低沉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劍鳴,自寒霜劍傳來。
那是一道帶著安撫的劍意,如同清泉,絲絲縷縷滲入她的神魂,強(qiáng)行壓制住了那股惡心人的烙印帶來的灼痛。
同時,前方沈斷塵那灰撲撲的背影似乎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
他并未回頭,握著殘塵劍的手也依舊穩(wěn)定,但九霄感覺到,身體內(nèi)的灼痛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季離恨那如同廣告的洗腦傳音戛然而止!仿佛誰給他藍(lán)牙斷了一樣!
……?
是他幫的忙嗎?…是的吧?…還是我牛x?……先道個謝?嗯……剛剛好像也沒說謝謝哦。
“謝…謝謝。”九霄啞著嗓子,經(jīng)歷一系列左右腦互搏之后還是開了口。
沈斷塵只輕輕的嗯了一聲以作回應(yīng),隨后調(diào)整了一下御劍的方向,示意九霄也跟上。
腳下云海翻涌,四周寂靜無聲。
九霄心里的小九九卻一直沒停,她得跟這個大師兄打好關(guān)系,然后搞幾本他的絕密功法來學(xué)學(xué)。
又飛了半個時辰,綿延云海之下映入眼的,一片極其廣袤無垠的山脈。
嶙峋的黑色巖石裸露在外,房屋依山而建,同樣多為黑石或深色木材搭建,風(fēng)格…有些粗獷而野性的美,這么一看望月宗那反而搭的像古偶劇影棚。
九霄還感嘆著這原始的裝修風(fēng)格,卻見沈斷塵的飛劍落在了一處較為偏僻,靠近后山峭壁的平臺上。
平臺盡頭,有一座同外面裝修風(fēng)格截然不同的小院,探出頭的竹葉在那深沉墨色的墻面上顯得格外惹眼。
“收徒大會,明日辰時,問劍峰。”
沈斷塵終于開口,聲音平淡無波,睫毛掩住眼睛,聽不出任何情緒,“你暫居于此。”
說完,他并未停留,轉(zhuǎn)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更高處山道的嶙峋怪石間。
九霄站在空曠冷硬的石屋前,感受著山風(fēng)帶來的刺骨寒意。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染血的白衣,又摸了摸依舊隱隱作痛的胸口和識海深處那道陰冷的烙印。
“呼……”
她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那口濁氣似乎帶著釋然和解脫的暢快。
自由,是拿到了。
但前路,似乎布滿了更堅硬的磐石。
她推開那道沉重的木門,一股陳舊,帶著淡淡灰塵和竹枝冷冽的氣息撲面而來。
除了有個小池塘,其余陳設(shè)簡單到簡陋,但偏偏樣樣看起來都不便宜。不管是那張玄冰玉床,還是那扇雕花精美的窗,無一不彰顯出兩個字。
很貴。
可九霄沒時間管這些,她感覺自己像被十幾個人打了一套組合拳一樣痛。身體的疲憊和傷痛讓她只想倒在床上。
她閉上眼,努力不去想季離恨的話,不去想常樂那楚楚可憐的臉,不去想宋清臣那些舔狗的嘴臉。
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凌霄宗,是常樂獲得的那些機(jī)緣,是自己前幾世的慘死……
不行!
她盤膝坐好,忍著劇痛,磕了幾顆宋清臣儲物袋里掏的藥,勉強(qiáng)維系住的微弱靈力。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活下去,要恢復(fù)實力。
明天那個什么收徒大會,還有未來那些破事……她有種預(yù)感,想擺脫季離恨,擺脫該死的劇情和找到一切的真相,靠嘴皮子絕對沒用的。
得靠手中的劍!
……
石屋外,山風(fēng)呼嘯而過,如同無數(shù)柄古劍在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