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安溫潤的嗓音在門外響起,如同冷水澆頭,瞬間讓蘇泠月一個激靈!她下意識松開了鉗制陸裴梟的腳踝。
陸裴梟立刻像被燙到一樣抽回腿,飛快擦干腳穿上鞋,臉上還殘留著被壓制、被“洗腳婢”反殺的羞憤和狼狽。
陸裴梟:【蘇泠月!這奇恥大辱,小爺跟你沒完!】
他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快步走到書桌前坐下,強(qiáng)裝鎮(zhèn)定,但微微發(fā)紅的耳根出賣了他。
蘇泠月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她可以心安理得收拾陸裴梟這欠揍的紈绔,但絕不能在溫潤如玉的景安哥哥面前暴露自己“兇悍”的一面啊!形象!她的淑女形象!
她火速整理好略顯凌亂的衣衫,深吸一口氣,換上乖巧無害的表情去開門。
門外,陸景安坐在輪椅上,清俊的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月兒?這么晚了,你怎會在阿梟房中?”
月光落在他肩頭,更添幾分清冷。
蘇泠月頓覺尷尬得想腳趾摳地,但臉上卻露出無辜的甜笑:“景安哥哥,我……”
“她是來給我洗腳的!”陸裴梟生怕陸景安聽不見,聲音拔高八度,帶著刻意的嘲弄和報(bào)復(fù)的快意,“哎,我說不用吧,可蘇小姐盛情難卻,非要親自伺候!嘖嘖,可真是太‘賢惠’了!”
蘇泠月拳頭硬了:【神經(jīng)病!嗓門這么大生怕全府聽不見?等景安哥哥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強(qiáng)壓怒火,走到陸景安身后,一邊推他進(jìn)屋一邊甜甜地解釋:“景安哥哥別聽他瞎說,我就是晚上睡不著,來找他聊聊天而已!你找他有事嗎?我推你進(jìn)去。”
陸景安被推到書桌前,目光在蘇泠月微微泛紅的手指和陸裴梟明顯不自然的坐姿間掃過,心中了然,卻只溫和道:“是爹讓我來問問你們……關(guān)于婚事的準(zhǔn)備,看你們相處……似乎挺融洽的?”
他看向陸裴梟,語重心長,“阿梟,月兒孤身一人千里投奔,實(shí)屬不易,她是個好姑娘,往后,你需得好好待她。”
“好姑娘?”陸裴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站起身,帶著咬牙切齒的怒意說道,“確實(shí)是個'好、姑、娘!’”
他臉上再無半分偽裝,只剩下赤裸裸的惡意和遷怒,在蘇泠月和陸景安驚愕的目光中,他竟然抬起腳,狠狠踹向陸景安的輪椅!
“哐當(dāng)——!”一聲刺耳的巨響!
輪椅側(cè)翻,陸景安猝不及防,整個人狼狽地摔倒在地,月白色的衣袍沾上塵土,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
“景安哥哥!”蘇泠月的驚呼帶著破音,心臟像被重錘擊中!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行兇者,眼中瞬間燃起滔天怒火!
她猛地?fù)溥^去,小心翼翼地扶起陸景安坐回輪椅上,聲音都在發(fā)顫,關(guān)切問道,“你怎么樣?摔到哪里了?”
陸裴梟居高臨下,嘴角噙著殘忍的冷笑,眼神輕蔑如看螻蟻:“陸景安,你腿瘸了,眼睛也瞎了?哪只眼睛看到我跟這丑八怪‘融洽’?”他猛地指向驚魂未定的蘇泠月,又指向地上的陸景安,聲音刻毒,“丑東西,你不是死皮賴臉想嫁進(jìn)陸家嗎?跟這個廢物瘸子成親,我就成全你!”
“陸裴梟!你混蛋!他是你大哥!”蘇泠月將陸景安護(hù)在身后,像只被激怒的小獸,眸中跳動著冰冷的火焰,死死瞪著陸裴梟。
這個瘋子!他竟然對親兄長下這么重的手!
【爹娘遺愿是讓我嫁入陸家庇護(hù)……景安哥哥雖是陸家庶子,但人品能甩陸裴梟十八條街!與其跟陸裴梟這個瘋批互相折磨,不如……】
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在蘇泠月的腦中炸開!
“好!”蘇泠月的聲音異常清晰、冷靜,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瞬間壓過了陸裴梟的咆哮。
陸裴梟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茫然地眨了眨眼:“……你說什么?”
他懷疑自己幻聽了,這丑八怪……答應(yīng)了?這么干脆?
蘇泠月松開扶著陸景安的手,挺直了瘦小的脊背,一步步走到陸裴梟面前。
燭光映著她眼角的紅斑,此刻卻異常堅(jiān)定的臉,那雙桃花眼里沒有憤怒,只有冰冷的失望和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感。
“我說,好。”她一字一頓,清晰無比,“陸裴梟,他是你血脈相連的大哥!無論你多混賬,都不該如此折辱他!”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直刺陸裴梟眼底,“既然你這么看不上我,那便如你所愿,婚約對象,從今日起,改為景安哥哥!”
蘇泠月微微側(cè)身,指向身后正掙扎著坐起的陸景安,聲音擲地有聲:“三個月后,我就是你名正言順的大嫂!從今往后——”
她逼近一步,氣勢竟壓得陸裴梟下意識后退了半步,“你再敢動景安哥哥一根手指頭,我蘇泠月,第一個不答應(yīng)!”
陸裴梟懵了……預(yù)期的暴怒和糾纏沒有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是蘇泠月這突如其來的、帶著“大嫂”威嚴(yán)的宣告?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猛地竄上心頭,但很快被“甩掉包袱”的狂喜淹沒。
他壓下不受控制抽動的嘴角,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冷哼道:“這可是你說的,別反悔!”
陸景安在蘇泠月說出“大嫂”二字時,身體猛地一震。
他抬起頭,看著那個擋在他身前,為他怒斥胞弟的瘦小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夾雜著酸澀,猝不及防地涌入冰冷已久的心房。
第一次……有人如此堅(jiān)定地維護(hù)他,為他出頭。
他無奈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是深深的疲憊和一絲極淡的憐憫,看向陸裴梟:“阿梟……望你將來莫要后悔。”
“后悔?”陸裴梟仿佛聽到了有生以來最可笑的話,夸張地嗤笑一聲,“小爺?shù)淖值淅锞蜎]這倆字!”
“景安哥哥是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jì)較!”蘇泠月冷哼一聲,推起陸景安的輪椅,動作帶著保護(hù)意味,“但我這個小女子,心眼小得很!陸裴梟,你給我等著!”
她回頭,狠狠剜了陸裴梟一眼,丟給他一個極盡嘲諷的鬼臉,然后頭也不回地推著陸景安離開了這個充滿惡意的房間。
“蘇泠月!你什么意思!”陸裴梟對著空蕩蕩的門口氣急敗壞地吼了一聲,隨即又覺得無趣。
陸裴梟:【算了!跟個丑八怪計(jì)較什么!】
他砰地關(guān)上房門,巨大的喜悅瞬間沖昏了頭腦!
陸裴梟:【成了!終于甩掉這個大包袱了!詩瑤姐!我自由了!】
他像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興奮地在柔軟的大床上滾來滾去,腦中已經(jīng)開始幻想和秦詩瑤花前月下的美好場景。
另一邊,蘇泠月將陸景安安穩(wěn)地送回他的院落。
蘇泠月心中的怒火平息后,涌上的是對陸景安的心疼和一絲塵埃落定的輕松。
陸景安雖然腿腳不便,但他溫潤、可靠,人品貴重,更重要的是,成為他的妻子,她就能名正言順地保護(hù)他,對抗陸裴梟那個混球!
至于他的腿……她蘇泠月,定會想辦法讓他陸景安重新站起來的!
“月兒,”就在她準(zhǔn)備告辭時,陸景安輕聲叫住了她,月光下他的側(cè)臉顯得有些朦朧,“進(jìn)來坐坐?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蘇泠月腳步一頓,對上他沉靜如水的眼眸,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
房內(nèi),燭火搖曳,陸景安親自給她倒了杯溫水。
他披著霧藍(lán)色的薄袍,燭光在他低垂的長睫下投下淡淡的陰翳,那份沉靜的溫潤,是陸裴梟永遠(yuǎn)模仿不來的真正貴氣。
“月兒,”陸景安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方才在阿梟房中……你說的那些話,可是當(dāng)真?莫要為了維護(hù)我一時意氣,誤了終身。”
他頓了頓,語氣溫和卻認(rèn)真,“你若后悔,我可去向爹和阿梟解釋。”
“不!我不后悔,景安哥哥,我是真心的!”蘇泠月急切地放下水杯,眼神坦蕩而堅(jiān)決,“與其和陸裴梟做一對怨偶,互相折磨,我寧愿選擇你,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她一口氣說完自己的“條件”,帶著點(diǎn)豁出去的坦誠,“成婚后,你依舊是自由的,我不會干涉你的生活,你若想娶平妻或納妾,我也絕無二話!我嫁入陸家,只為完成爹娘遺愿,求一處安身立命之所,只求景安哥哥……別討厭我就好。”
陸景安靜靜地聽著,心中五味雜陳。
【為了父母遺愿,竟將自己的姿態(tài)放得如此之低……至情至性,卻也讓人心疼。】
他看著她那雙即使在“丑妝”下也難掩真誠和倔強(qiáng)的眼睛,一種沉甸甸的責(zé)任感悄然滋生。
“月兒放心。”他緩緩開口,“既如此……往后無論如何,我都會護(hù)你周全。”
他淡淡一笑,那笑容溫潤依舊,深處卻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和苦澀。
【護(hù)我周全?】蘇泠月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暖流夾雜著悸動瞬間涌遍全身。
前世寡了27年,連男人手都沒摸過的她,第一次聽到這樣鄭重的承諾。
【談戀愛……原來是這種感覺嗎?好像有點(diǎn)甜……可以相信他嗎?可以……奢望更多嗎?】
鬼使神差地,被那份突如其來的溫暖和悸動驅(qū)使,蘇泠月竟張開雙臂,輕輕撲進(jìn)了陸景安的懷里!
他的懷抱比她想象的更寬闊、更溫暖,帶著一種清冽好聞的雪松氣息,讓她瞬間沉溺,舍不得離開。
蘇泠月的臉頰貼著他微涼的衣料,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謝謝你,景安哥哥。”她的聲音悶在他懷里,軟糯糯的,帶著全然的信任和依賴。
陸景安的身體瞬間僵直!懷中突如其來的溫軟觸感和少女特有的馨香,讓他措手不及,大腦一片空白。
從未與人如此親近過的他,只覺得一股奇異的電流竄過四肢百骸,心底某個冰封的角落,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暖意悄然撞擊,發(fā)出細(xì)微的、幾不可聞的碎裂聲。
“不過陸裴梟實(shí)在太壞了!”蘇泠月忽然抬起頭,小臉氣鼓鼓的,剛才的旖旎氣氛被她打破,眼里是純粹的義憤填膺,“景安哥哥,往后他再敢欺負(fù)你,我替你揍他!”
陸景安看著懷中少女那副“護(hù)犢子”的認(rèn)真模樣,冰封的心湖泛起一絲漣漪。
他抬手,似乎想揉揉她的發(fā)頂,最終卻只是輕輕落在輪椅扶手上,目光悠遠(yuǎn)而復(fù)雜,帶著深沉的追憶……
“其實(shí)……阿梟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小小的、眼神明亮、總是追在他身后脆生生喊著“阿兄!等等我!”的少年身影……
與如今這個暴戾乖張的陸裴梟,判若兩人。
蘇泠月疑惑地抬頭,正好撞進(jìn)陸景安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眸子里。
那里面翻涌著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緒——懷念、受傷、自責(zé)、無奈……僅僅片刻的對視,無需言語,她似乎就模糊地觸摸到了那深埋在兄弟二人之間、不為人知的沉重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