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裴梟,有事賽后聊,姑奶奶正忙著呢!”蘇泠月頭也不抬,手腕一抖,滾燙的湯汁穩(wěn)穩(wěn)落入青瓷碗中,辛辣鮮香的氣味轟然炸開,嗆得近前的陸裴梟猛地后退半步。
這無視的態(tài)度徹底點(diǎn)燃了陸裴梟的怒火。
他一步上前,幾乎要撞上灶臺(tái),指著蘇泠月鼻尖低吼:“蘇泠月!我陸家是餓著你了還是凍著你了?你就這么缺銀子,非要跑到醉香樓當(dāng)庖子,跟一群男人搶飯碗?你爹好歹做過縣令,你就沒點(diǎn)官家女的傲骨,非在這丟人現(xiàn)眼?!”
蘇泠月“啪”地蓋上湯碗蓋子,氣笑了,叉腰回敬一個(gè)超大白眼:“啃老啃出優(yōu)越感了是吧?我憑本事賺錢,光明正大!花自己掙的銀子才叫有骨氣!你身上哪塊玉佩、哪件錦袍不是陸伯伯掙的?離了你爹,你陸二少算個(gè)啥?京城米蟲排行榜榜首嗎?”
“說得好!”圍觀的大娘一拍大腿,“我家那不成器的要有姑娘一半志氣,我做夢(mèng)都笑醒!”
“就是!陸家就算有金山銀山那也是陸老爺?shù)谋臼拢贍數(shù)摹P(guān)系不大吧?”人群里有人小聲嘀咕。
秦詩瑤眼看陸裴梟臉色鐵青成了豬肝色,立刻上前挽住他胳膊,聲音柔得能滴出水:“大家誤會(huì)了,陸二少是陸家未來家主,現(xiàn)在是在學(xué)習(xí)掌管偌大家業(yè)呢,怎么能叫啃老呢?”她看向蘇泠月,眼底卻藏著針,“蘇妹妹也是不容易,想自食其力是好的,只是這地方……終究龍蛇混雜。”
“出鍋!”蘇泠月才懶得理這陰陽怪氣,蒸汽翻涌中,她麻利地將兩道杰作——紅艷油亮的辣子雞和清潤如玉的白玉金湯——裝入食盒。
“時(shí)間到!”掌柜李叔趕緊敲鑼控場,“請(qǐng)各位移步大堂!稍后公布結(jié)果!”
人群潮水般涌向大堂,后廚瞬間空曠。
陸裴梟被秦詩瑤拉著,卻像釘在原地,死死瞪著蘇泠月的背影。
秦詩瑤踮腳,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柔柔安撫:“別氣壞了身子,她就算參賽,也絕不可能贏的……一會(huì)兒看她笑話便是。”
她指尖輕輕劃過陸裴梟緊繃的下頜線,帶著安撫的魔力。
陸裴梟心頭那股邪火奇異地被這觸碰澆熄大半,反手握住她:“詩瑤姐,還是你懂我……”
他目光轉(zhuǎn)向正欲離開的蘇泠月,惡意又起,猛地抓住她手腕:“站住!就算你做了菜又如何?你以為醉香樓東家會(huì)要你這種拋頭露面、不知廉恥的女人?我爹最重門風(fēng),知道你在外頭這樣,定會(huì)把你掃地出門!”
蘇泠月手腕一翻,用巧勁狠狠甩開,力道大得讓陸裴梟指骨生疼。
“掃地出門?”她嗤笑,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鋒,“那就走著瞧,看看是陸伯父先趕我走,還是我先用這雙手,在京城掙出一片天!”
她提起食盒,脊背挺直如青竹,頭也不回地踏入大堂的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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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中央,巨大的云母屏風(fēng)隔出一方靜謐天地。
屏風(fēng)后,一張紫檀木桌旁,身著玄色暗金紋錦袍的男子——睿王江煜辰正意興闌珊地執(zhí)筷。
桌上已擺滿四道參賽菜肴:燕窩鴨子溫吞,西湖醋魚匠氣,水晶蝦仁寡淡,荷葉粉蒸肉油膩……全是京城吃膩的老面孔。
他蹙眉,正欲擱筷起身。
“王爺,最后兩道菜。”伙計(jì)恭敬呈上食盒,掀蓋瞬間——
轟!
一股霸道、鮮活、從未聞過的奇異辛香,混合著焦香與鮮醇,如同無形的鉤子,猛地攫住了江煜辰的呼吸!
他動(dòng)作頓住,目光如電般鎖定那兩盤其貌不揚(yáng)的菜:一盤是紅彤彤的雞塊淹沒在干辣椒與花椒的海洋里(辣子雞),另一盤則是澄澈金湯中沉浮著白玉般的豆腐和翠綠菜心(白玉金湯)。
鬼使神差,他夾起一塊裹滿紅油的雞丁。
雞肉表面微焦,入口卻是驚人的嫩滑!緊接著,一股復(fù)雜而熱烈的滋味在舌尖炸開——花椒的麻、辣椒的香、豉油的咸鮮、糖的微甜、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醋香解膩……層層疊疊,洶涌澎湃!
辛辣感如野火燎原,卻又被某種奇妙的平衡牢牢鎖住,非但不嗆人,反而激發(fā)出更強(qiáng)烈的食欲,讓人欲罷不能!
“米飯!”江煜辰聲音微啞,喉結(jié)滾動(dòng)。
伙計(jì)立刻奉上瑩白米飯。
一勺辣子雞連油帶肉蓋在飯上,送入口中……綿軟的米飯瞬間吸飽了濃郁湯汁,辛辣與甘香在齒間共舞,仿佛一場味覺的狂歡!一碗飯風(fēng)卷殘?jiān)瓢阆А?/p>
舌尖的灼熱尚未平息,目光落在那碗白玉金湯上。金黃的湯底清澈見底,煎得金黃的蛋塊、嫩滑的豆腐、還有些許豆腐絲沉溺在湯中,清甜的白菜……看著平淡無奇。
他舀起一勺,帶著懷疑送入口中——
滋……
一股溫潤、醇厚、帶著奇異鮮甜的暖流瞬間席卷口腔!煎蛋的焦香、豆腐的豆香、白菜的清甜完美融合,更絕的是那湯,仿佛濃縮了所有食材精華與清淡的雞湯混合,鮮美得直沖天靈蓋!這溫潤如玉的湯羹,恰如其分地?fù)崞搅死币鈳淼脑陝?dòng),如同甘霖降于旱地,帶來一種極致的舒泰與滿足。
一碗下肚,唇齒留香,通體舒暢。
江煜辰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震撼。
這味道……竟讓他這個(gè)吃遍山珍海味的王爺,生平第一次有了“驚艷”之感。
“這兩道菜,是何人所作?”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李掌柜額頭冒汗,硬著頭皮道:“回……回王爺,是……是一位姑娘,名叫蘇泠月。”
難不成這蘇姑娘做得太難吃了,王爺要發(fā)難于她?唉!蘇姑娘自求多福吧!
江煜辰銳利的目光穿透屏風(fēng)縫隙,落在外間那個(gè)略顯單薄卻站得筆直的背影上。
女子?竟有如此化腐朽為神奇的手藝?
江煜辰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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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fēng)外,氣氛緊繃如拉滿的弓弦。
蘇泠月表面鎮(zhèn)定,手心卻微微出汗。
十幾年沒掌勺了,這改良版的川菜,京城人的舌頭受得住嗎?
她瞥了眼旁邊四個(gè)志得意滿的男廚子,以及不遠(yuǎn)處環(huán)胸冷笑的陸裴梟和一臉看好戲的秦詩瑤。
李掌柜深吸一口氣,走到堂前,朗聲道:“諸位靜聽!經(jīng)東家品鑒,醉香樓新任掌勺大廚人選已定——”
全場鴉雀無聲,連陸裴梟都下意識(shí)屏住了呼吸。
“獲勝者乃——蘇泠月,蘇姑娘!”
轟!
短暫的死寂后,人群爆發(fā)出巨大的嘩然!
蘇泠月心中的巨石轟然落地,瞬間化作萬丈光芒!她挺直脊梁,迎著所有或震驚、或嫉妒、或難以置信的目光,嘴角揚(yáng)起一抹璀璨又帶著點(diǎn)小囂張的笑容,精準(zhǔn)地看向呆若木雞的陸裴梟。
“哎呀呀~”她聲音清脆,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陸二少,真是不好意思呢!看來我這‘丟人現(xiàn)眼’的手藝,恰好就入了貴人的眼。”每一個(gè)字都像小錘子,敲在陸裴梟驕傲的自尊上。
陸裴梟臉色瞬間由青轉(zhuǎn)白再漲紅,仿佛被人當(dāng)眾狠狠抽了一耳光,身體僵直。
秦詩瑤臉上那抹勝券在握的淡笑徹底凝固,眼底第一次閃過難以置信的陰霾。
而屏風(fēng)之后,一雙深邃銳利的眼睛,正透過縫隙,饒有興致地鎖定了那個(gè)光芒四射的嬌小身影。睿王江煜辰指節(jié)輕叩桌面,低語消散在空氣中:“蘇泠月……有意思。”
“什么?!怎么可能會(huì)是她?!”一個(gè)落選廚子失聲尖叫,指著蘇泠月,“不可能!定是這女人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搭上了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