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不尋常的一天。林昭芩醒來時,周韻冕已經坐在辦公室了。他今天格外“凍人”,昨晚他在書房看屬下提上來的報告,怎么看怎么不順眼。這讓他決定今天挨個找他們交談并且修改。
“沈助理,我到底哪里不對呀,這個文化項目文件被周總連打回三次了。臉板的跟鋼一樣……”新上任不久的項目部主管小何今天被老板超乎尋常的嚴厲弄得著實郁悶。可是呢,老板說的又條條在理,她竟無法反駁。“哎……真糟糕啊……以前分明沒這么摳細節……”她心想。
周韻冕一上午的高壓,讓公司管理層變得安安靜靜。臨近中午,沈助理在大家的攛掇下終于頂著“天大”的膽子,拿著文件和一杯咖啡,來到他辦公室:“周總……有文件要簽。”
他尋常簽署。看她有些猶豫,問道:“怎么了?有事嗎?”
“啊……那個……大家讓我給你點了一杯咖啡……”她一邊尷尬地笑,一邊把咖啡放到他桌上。
他尋味地看了一眼咖啡,然后目光投向她。
“大家覺得您挺……挺那個啥……也挺累哈……那個……提提神……”沈助理絞著手,明顯有所暗示。
他看著咖啡短暫失神后,心領神會地一笑,“好的,知道了。謝謝!”
待沈助理出去后,他讓思想從工作中抽離出來,暗道:林昭芩…你這個混蛋,治你真是比修改十個盡調報告還累心。
確實,昨晚芩芩胡鬧后,她是跑去睡覺了,周韻冕可是壓著滿腔怒火。還好她識相,后來沒再鬧騰,要不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會怎樣收拾她。他為了轉移怒火,把剩下的精力都投向工作,準確的說是挑了一晚上刺。
此刻他已經意識到弦繃得太緊。他抬手給財務部打了個電話,讓財務給各部門點了一份下午茶。自己則開始思考怎樣更溫和地“擼順那個麻煩制造者。”
……
芩芩這邊第二天早上醒來后,腦子里回閃昨夜他怒火中燒的樣子、冷峻的眼神還有那句“導師通知開會”的精準打擊,簡直是又羞又惱,恨得把頭深深埋進枕頭里,自己實在太“無恥”。“怎么辦,我怎么面對他?他會怎么看我?完了……”這些想法讓她豎起耳朵聽家中的動靜,良久,她判斷他已經去上班,才躡手躡腳起來,小心在家里找了一圈,發現他確實不在,這才松了口氣,趕緊洗漱、整理自己,逃也似的溜去了學校。
和導師討論完論文后回了宿舍。她坐在床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論文草稿的邊緣,紙張被揉出細小的褶皺。——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冕。
解釋昨晚的荒唐?還是繼續假裝無事發生?按照他的脾氣,肯定是說到做到,他這次不會就這么輕易算了。芩的喉嚨像被什么堵住,連呼吸都變得滯澀。
下午在圖書館,她看手機的頻率有點高。可是手機的信息欄一直很安靜。“算了,晚上住宿舍吧。還要寫論文,跑來跑去多麻煩。”她對自己說,是給自己找理由,又像是賭氣。
夜幕降臨時,周圍的同學陸陸續續去吃飯了。芩一點胃口也沒有,磨磨蹭蹭在書桌前沒走。這時,手機屏幕亮起,他的消息跳了出來。
冕:“幾點回?“
芩:“想住宿舍改論文……“
冕:“家里資料更全。20分鐘后到。“
一條短信就能平復她一天的不安,她心中苦澀:周昀冕,我這么在乎你,更怕失去你。我只是一個學生而已,任性驕橫,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歡呢?如果我很差勁,你還會愛我嗎?
糾結忐忑在林昭芩心里翻涌。她心不在焉地走向平時他接她的老地點。昏黃的燈光從側面照過來,映出她瘦屑的臉廓。她手里拿著一摞文件安靜地等待,頭發柔軟地垂落,發絲被夜風吹得微微飄動。周圍的學生嬉笑著走過,只有她像一座孤島,安靜地凝固在光影里。周昀冕下車后看到她時,心里不免心疼。
她看到他走過來,也低著頭小步迎了過去。直到與那個高大的身影走近,寬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頭,把她的包自然地接了過去。摟住她的肩膀,把她按進自己肩窩。“……回家。“他簡單的兩個字讓她鼻子一酸,眼淚想要蹦出來,她極力忍住。
車上,冕問她論文情況,她簡短回答了幾句。他“嗯“了一聲,沒再多問。
芩望著窗外,思索新的選題方向。這時胃一陣疼痛,她下意識翻包找藥。
“胃疼?“他問,目光仍盯著前方。
“嗯……“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紅燈亮起,車停下的瞬間,他忽然伸手打開儲物格,拿出一盒藥遞過去。
“溫水在杯架。“
她愣住了——那藥是她常吃的牌子,而他甚至備好了水。
她吞下藥片,溫水滑過喉嚨,卻沖不散胸口的滯悶。車窗外的霓虹燈模糊成色塊,就像她理不清的思緒。他的沉默像一張溫柔的網,越是包容,越襯得她白天的躲閃像個拙劣的玩笑。
“多么幼稚的自己。可是如果連我都不相信這份愛值得被愛,那他的堅持終有一天會耗盡吧?”這個念頭比胃痛更鋒利,讓她不禁打了個寒戰。此刻她忽然明白,自己真正害怕的不是他的責備,而是當他把真心鋪陳在眼前時,自己竟沒有勇氣去接住。
回到家,芩芩低頭換鞋時,冕隨手將外套搭在沙發背上。“給你煮碗雞蛋面,吃嗎?”他一邊說一邊朝廚房走去。
“嗯。”芩輕輕應著,并把包和資料拿到書房。她坐在椅子上,翻看白天導師指導的記錄。需要跨學科思考,文學運用于實踐,產業融合……這些詞匯在她腦海里蔓延開去,她也動起筆開始寫起來。
不一會兒傳來冕的聲音,他喚她去吃面。有她愛吃的煎雞蛋。她坐在桌旁,他已經幫她準備好了餐具。兩人面對面坐著,都沒有開口。
吃完晚餐找他談吧。她心下思索著。可是,怎么開口呢?她不覺皺眉,每次明明他是對的,可是自己總是不愿意好好聽話。他之前的建議跟導師的建議其實差不多,認真聽了哪有這么多事呢。說到底還是和自己慪氣,覺得自己總是不夠好,結果非要折騰他。
她邊想邊吃,吃到一半的時候冕已經吃完了,看著她碗里還有一半的面,道:“胃還疼嗎?沒胃口?”
“嗯。我不想吃了。”芩把碗習慣性地推給他。他接過來碗,然后倒杯熱水給她,道:“我一會兒煮點粥,你晚上餓了吃。”
他的語氣稀松平常,就像昨晚什么多不曾發生過一樣。這讓芩恍惚,她設想他會嚴厲,他會責備,可是沒有。她反而更加愧疚。她不敢在他面前多待片刻,她怕自己忍不住會哭。她趕緊又溜回了書房。
芩回到書房,強迫自己繼續寫論文,但筆尖在紙上劃出幾道無意義的痕跡。冕收拾完廚房,沒有立刻跟進來,而是先去陽臺抽了支煙…
煙蒂摁滅后,他推開了書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