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昀冕提前了二十分鐘,將車悄無聲息地停在教學樓下。他不耐煩等待,索性徑直走進樓內,循著記憶中芩芩習慣走的偏梯拾級而上。樓梯間空曠安靜,只有他沉穩而有壓迫感的腳步聲回蕩。
就在他即將踏上最后一級臺階,轉角的陰影即將退去時,一個嘶啞、絕望、帶著極度恨意與崩潰的女聲狠狠劈開了這片寂靜!
“陳舒,你這個畜生!你毀了我的所有,現在又來勒索我!你敢曝光照片,我就跟你同歸于盡!”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帶著千鈞之力砸在周昀冕的耳膜和心臟上。他像是被無形的雷霆劈中,瞬間釘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倒流,又在下一秒被點燃,燒得他眼前發黑。
“啪嗒——!”刺耳的手機碎裂聲伴隨著那聲絕望的嘶吼同時響起,仿佛是芩芩此刻內心徹底崩塌的音效。
“芩芩?!!!”
周昀冕的心臟在驟停之后瘋狂擂動,巨大的恐慌壓倒性地襲來。他幾乎是本能地、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沖上最后幾步臺階,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轉角的光線照亮了那個扶墻而立、劇烈顫抖的身影。芩芩還保持著砸下手機的姿勢,肩膀抑制不住地抖動著,仿佛下一秒就會散架。那張清秀的小臉此刻慘白如紙,只有眼神是空洞的,里面盛滿了無法言說的恐懼和瀕臨崩潰的絕望。
就在她聽到腳步聲抬頭的一剎那,她的視線對上了周昀冕那雙瞬間從驚愕轉為狂濤駭浪、幾欲噬人的眼睛。
完了。
芩芩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無形的重錘擊中。血液“轟”的一聲沖上頭頂,又在瞬間退得干干凈凈。一種更深、更徹底、更冰冷的絕望——那種秘密被最不該知道、也是最不愿讓其知道的人親手揭穿的絕望,如同萬丈深淵的寒冰,瞬間將前一刻的狂怒和恐懼徹底凍結、淹沒。
他什么都聽到了!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那被詛咒的名字,那骯臟的威脅,她那同歸于盡的嘶喊……都被他捕捉到了。
還有什么好隱瞞的?一切,都毀了。
這個念頭像最后的判決,砸得她魂飛魄散。然而,極致的崩潰之后,竟是一種詭異的、塵埃落定般的真空平靜。所有的掙扎、恐懼、羞辱、恨意……突然像被抽空了。她僵在原地,連呼吸都變得極其緩慢、微弱,眼神空洞地望著他,仿佛靈魂已經飄離了軀體,只剩下一個破碎的軀殼。
周昀冕已經幾步跨到她面前。他的臉繃得如同冰冷的巖石,棱角線條鋒利得能割傷人。他的呼吸粗重,胸腔劇烈起伏,周身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恐怖氣場。那不是憤怒,更像是某種在黑暗中醞釀的風暴中心,帶著冰冷的殺意和無邊的威壓。可當他伸出手,試圖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肩膀時,指尖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又……極力維持的關切,盡管這關切已被滔天的怒火和震痛包裹得幾乎變形。
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逼出來的,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的沙啞和山雨欲來的恐怖壓力:
“陳舒是誰?”他必須知道這個名字代表的是何等罪惡!
“什么毀了?”他的心臟被無形的利爪狠狠攥住,幾乎無法跳動。
“什么照片?”這幾個字,讓他太陽穴的青筋在突突直跳,寒意早已滲透骨髓,卻還在問!
他的手指帶著滾燙的體溫和無法抗拒的力量緊握著她冰冷的、幾乎失去知覺的肩膀。
芩芩被他這帶著強大氣場和致命壓迫的逼問逼得無處可逃。在那種“一切都毀了”的、近乎麻木的平靜驅使下,或者說,是在徹底的絕望中滋生出的一種破罐破摔般的勇氣驅使下,她抬起那雙空洞麻木的眸子,直視著他燃著地獄業火的深眸,聲音平板得沒有一絲起伏,甚至帶上了一種奇異的、自嘲般的冷笑,像冰冷的玻璃在摩擦:
“陳舒是個惡魔。他現在勒索我,向我要錢。”
周昀冕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握著她肩膀的手瞬間收緊,骨節發出令人牙酸的輕響。他在竭力控制著自己不把她捏碎。
他幾乎是咬著牙追問,聲音更低更沉,像瀕臨斷裂的弓弦:
“要多少?拿什么勒索?”
“200萬,”芩芩吐出一個數字,一個對她來說足以窒息的數字,卻被他完全無視。她停頓了零點幾秒,仿佛那個詞帶著滾燙的烙印,“照片勒索。”
照片勒索!
這四個字坐實了他最不敢深想、卻一直盤旋在心底深處的那個可能性。那毒蛇般的猜測成了現實!一股毀滅性的洪流沖垮了他最后的理智堤壩。
“……什么照片?!”周昀冕幾乎是咆哮出聲,他猛地扳過她的身體,強迫她面對自己狂怒的深淵,他需要最后的確認,需要聽到那將徹底粉碎他、也粉碎她一切希望的答案。他眼中燃燒的早已不是怒火,而是能焚毀一切的瘋狂。
芩芩被他吼得一震,那股冰冷的平靜似乎在巨大的壓力下出現了細小的裂痕。她用力掙開他鐵鉗般的手,向后踉蹌了一步,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她看著眼前這個瀕臨瘋狂的男人,看著自己深愛也深信不疑的男人被這個骯臟的秘密折磨至此。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凄慘至極,像開在冰原上的瀕死的花,混合著最深重的羞辱和一種奇異的解脫:
“裸照。”
砰——!!
兩個輕飄飄的字。
卻如同引爆核彈的按鈕被按下。
世界在這一聲之后,徹底崩塌,陷入死寂。時間、空間、聲音、光線……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周昀冕只覺得耳中一片尖銳的蜂鳴,腦中是一片空白,繼而是一片毀滅性的猩紅!
轟隆隆隆——!
一切都明白了。
那個“不能說”的堡壘,里面關著的就是這樣一個能將靈魂徹底撕碎的絕望地獄!
那是無法形容的精神核爆!他引以為傲的理智、冷靜、判斷力,在那一刻被炸得粉碎。
憤怒?不,那不是憤怒了。
那是地獄最深處的巖漿終于找到了宣泄口!那是靈魂被投入永劫烈焰中灼燒的極致痛苦!那是要將整個天地都拉入毀滅深淵的暴虐與殺機!
他的呼吸停止了。
整個身體緊繃得像一把拉到極限、即將斷裂的戰弓。眼底翻涌的不再是風暴的余燼,而是純粹、冰冷、毫無人性、足以抹殺一切存在的殺意!
當那口氣息最終吐出來時,帶著摧毀一切的死亡氣息:
“他、在、哪、里?!”每個字都淬了血,浸著冰,宛如惡魔的咒語。
芩芩被他這從未見過的、幾乎實質化的殺氣駭得心臟驟縮。她從他那雙赤紅的眼中看到了完全不受控制的毀滅欲望。
“不知道……”她下意識地搖頭,聲音微弱顫抖。
“什么時候的事?幾張照片?!”周昀冕幾乎是咆哮著嘶吼,巨大的痛苦和毀滅欲撕扯著他。
芩芩痛苦地閉上眼睛,記憶深處被刻意遺忘的黑暗碎片再次涌上,帶著劇痛和前所未有的羞恥。她用盡最后一點力氣,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
“六年前……他趁我睡著時……我不清楚幾張……”
——趁她睡著時!
那五個字,如同五根鋼釘,狠狠楔進了周昀冕的大腦皮層:
他的女人,在他不知道的時間和空間,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另一個男人用如此方式凝視、記錄、侵犯。這幅想象的畫面帶來的屈辱感,幾乎要撕裂他的胸膛。
照片勒索本身已是剝皮拆骨的酷刑,但這“趁睡拍攝”的細節,瞬間擊潰了他所有理性的堤防。他以為她的“不能說”堡壘里藏著的是少女無知時期的一次失誤。但現在他知道了——那不是“侵占”,這是對一個生命最徹底、最卑鄙的竊取和褻瀆!是在她連一絲一毫防御和選擇都不存在的真空地帶,塞滿了最骯臟的污垢!而她,竟然在這樣的情境中被奪走了尊嚴……整整六年!
六年前!那個時刻!他在哪里?!為什么沒有在那一刻如神兵天降般摧毀那個惡魔?!他甚至在她最需要的保護時刻缺席!這種時空無法穿越的保護無能,讓他的心臟像是被最鈍的刀子反復磨割,碾出血沫。
如果說“勒索”是惡,“裸照勒索”是毒,那么“趁睡偷拍”——尤其是發生在當時可能是所謂的“戀人”關系里的背叛——就是從骨縫里滲出的純質邪穢。它徹底剝掉了陳舒作為“人”的任何偽裝。
找到他!一寸寸打斷他每一根骨頭!剜掉那雙看過不該看的眼睛!捏碎那臺制造污穢的機器!燒干凈那些底片!讓他后悔呼吸!讓他后悔活著!讓他后悔被生出來!這念頭如此清晰、如此強烈,如同在他血肉深處埋藏了億萬年的本能終于覺醒。
哐當!!
周昀冕一拳狠狠砸在旁邊的消防栓玻璃上!堅硬的鋼化玻璃瞬間碎裂四濺!那一聲脆響并非憤怒的宣泄,更像是他瀕臨徹底瘋狂的理智堤壩終于被沖擊得粉身碎骨時,發出的唯一能存在于物理世界的悲鳴。鮮血順著他的指關節和手臂蜿蜒而下,染紅了碎裂的玻璃茬和他潔白的西裝袖口,但他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劇痛和那滔天的、足以焚毀理智的殺意與暴怒相比,顯得如此微不足道!